荒腔(197)
许阿姨住在常锡路照顾钟弥起居这么久,同老林又是远房亲戚,知道她和沈弗峥之间的情况,立时换上忧心表情说:“弥弥小姐,什么分分合合,咱不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你跟沈先生一定好好的。”
说着目光往门口一移,起身说,“沈先生回来了,我马上去做饭。”
当时钟弥以为他刚回来,现在想想可能在那儿站了挺久,把她和许阿姨的对话都听了去,所以才会记得这么清楚。
钟弥睡在他身上,胳膊缠胳膊,沈弗峥不方便动,掌心拍一拍她。
“去把床头灯打开。”
钟弥问干嘛。
“你明天不是要回家,本来你的生日礼物打算等你从州市回来再给你,刚好你现在睡不着,提前给你吧。”
钟弥意外:“还有生日礼物?你这阵子不是很忙?”
“很忙也不至于一份礼物都不能准备。”
钟弥从他身上爬起来,去开了灯,见沈弗峥起身出去一趟,可能去了书房,回来手里多一份厚厚的文件。
他递给钟弥:“有空就把上面的名字签了。”
随便翻开一页,合同上的黑体字密密麻麻,看得人头晕,股权转让这四个字又叫混沌大脑骤然一震。
她坐床沿,直接问:“是股份吗?”
“嗯。”
她哗哗往后翻,小声念着:“是多少啊,这上面有吗?”
还没找到具体数字,沈弗峥已经报给她听。
“两亿。”
想到盛澎之前说他爸缺钱,她还傻乎乎把妈妈的项链给他,他不收,这才过多久?说明他当时可能缺的,也根本不止这一点。
钟弥表情愣住,许久都没有声音。
“我第一次生日你送了我一套房,第二次生日送两亿的股份,明年你要送我三个什么?飞机?岛吗?”
她说这番话的表情,虚得像在做一个不真切的梦。
可她此刻就住在这个房子里头,切切实实手里拿着合同。
沈弗峥将合同抽出来,搁置在床头。
他坐到她身边说:“是什么都不要紧,弥弥,不用把这些庸俗的东西掺进感情里来。”
这是什么话?那她是怎么得到这些庸俗的东西的?难道不是他掺进来的?
“我会慢慢变老。”
钟弥正在想他送自己股份的原因,忽然听他低低说了这么一句话,怔了一下,立时抢话说:“你要是老了,我早就不行了,我们是差八九岁,又不是八九十岁,你不要指望我,我不行的,我什么都不行的,我从小数学就不好,我一算账就头疼,我对钱生钱没有概念,我也不懂规划——”
她害怕到碎碎念的样子叫沈弗峥不禁发笑,他按住钟弥的肩,温声喊停她说:“弥弥,你等我把话说完。”
钟弥停住话声,看着他。
沈弗峥的表情是平静的,不急不缓的音调,像孤月悬于黑夜一样清晰,寡亮而从容,仿佛长长久久,永永远远他都会是这样的。
“我的意思是,我会慢慢变老,现在是我精力最好的时候,我不会永远都像现在这么爱你,我希望那种不可避免的落差,还有其他的东西填补,让你很久以后想想,会觉得虽然沈弗峥这个人很无聊,但日子还是有点意思的。”
钟弥的瞳面突兀跳了一下。
倏然想到一件久远又无关的事,她曾思考吃醋这个词落在沈弗峥身上不合适,应该有更恰当的形容,但一直没想到。
此刻她终于悟透,也觉得不可思议。
这样一个八风不动的人,极强的掌控欲之下,他对安全感的需求也不是正常人能理解的,看似练出大得大失都不喜不悲的脱俗境界,其实是假的,那是他不在乎的东西。
他真正想抓住的,松开一点都不行。
不仅不能松开,他还要不停地加固维护,他才会觉得安心。
他其实不会爱人。
这种不会,不是主观意愿,像是功能缺失一样,对他来说,吃醋一种是过分复杂的情绪。
就好比一个小朋友欢欣漫天的星星闪闪亮亮,你非要跟他说天体之间的不同,这光多少年才能到达地球。
这些都太复杂了。
星星很亮,他很喜欢,他希望一直都这样。
就这么简单。
钟弥握住他的手,拇指在他手背凸起的青筋上抚了抚,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一点都不觉得你无聊。”
他轻弯起嘴角:“怎么不问我不会永远都这么爱你这句?”
“这不是实话吗?我以后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爱你啊,如果我三十几岁了,还完全维持二十几岁的相处模式,可能我也不会喜欢吧,我们一直不变,那我们两个才会很无聊,期待对方像一成不变的机器那样提供情绪价值,这也不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