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修尾共枕眠(20)
白马小学的夫子拖年多,至今年开学,晁错都九岁了还不来,就按规矩把他退了。
若非晁纲脸皮厚,为这儿子尽心尽力奔波,还进不去这白马小学。
同时,因为升为中官司士有这儿子的功劳。
作为父亲,晁纲就要苦口婆心得好好教育晁错。
他把胡裴其人品性高洁、与人为善,且目光长远的优点说给晁错听,要他跟胡裴好好学。
实际上,晁纲内心:【胡裴小小年纪就已经如此“善谋事而利己身”,不与人交恶的同时还提点对方,真是不可小觑。】
如果当日胡阳上门,晁纲听不懂“眼伤、心残”后面涉及他亲儿的心态、教育问题,会同普通人般拿胡阳简单的客套话当真话听。
那么,鹤鸣台斗鸡的事就这么过去。
但是,因为引起晁纲的重视。
他知道践行育儿、知行合一的道理,外加对晁错还有点信心,事就往一个皆大欢喜的方向走。
如今,晁错肯去白马求学,在晁纲心里,是比他自己升官还好的结果。
此刻,晁错坐在窗棱大开的学堂,看向旁边空置的樟木桌椅,正是胡裴的位置。
他的前面还有六列六排的位置坐满不同年龄但学习进度一样的男女学子,唯独他是这个例外。
“早知道就背那只狐狸了。”晁错嘀咕道。
前面的人往后昂,笑看向晁错,“我叫宇岚,听说今早胡裴帮你解了围?”
晁错瞪过去,“瞎说什么?”
宇岚面色微变,缩回脖子面向前方。
学堂里三三两两就开始议论。
有人朝宇岚道:“你别瞎好心。他这种人……改不了。”
宓皦坐在胡裴位置的前方,回头看向已经鼓起脸的晁错,笑道:“但凡你收敛点性子,这堂上就没人笑话你。
大家都是儒门学子,敏且知礼,敬以知微。
各种道理都晓得,知理善行、悦己达人方是为人处事之道。
胡裴比你还讨夫子嫌,但是因为他就是这样知礼、知微的人,大家都喜欢他。”
宇岚点头,插嘴道:“他长得好。还有,虽不听课,还得了夫子‘大未必佳’的说法,但那作业、背诵确是堂上第一,不然怎么会有灵均的名号?”
蔡子衿一身清秀白袍,小脸秀气带丝红润,嘟囔道:“你们够了,别把什么人都跟阿裴比较。他家不就是会逢迎拍马才混上去,真当自己是什么皇亲国戚。”
晁错猛地站起来,气红了眼,又握紧拳头。
【你们都是眼瞎吗?
胡裴女娘那德性哪里有你们说得好?
他若真知礼,岂会让小侍整日个背他上下学?】
晁错这一站吓得宇岚都跟着跳起来。
大家这才发现晁错胖是真胖,但是身高和宽度都整整高出宇岚一个头、半个身。若是人不那么胖,配上他周正刚硬的五官,未来铁定是位汉子。
蔡子衿口快,也被晁错这身形、举动吓得往后缩。
正当气氛紧张时,开堂锣声响起。
欧阳夫子踩锣声入室,一袭青衫儒袍系一条纹绣缠云戟的腰带。
左边佩玉扣击宫、羽音调,君子戴玉以示端方。
右边佩戴时下夫人所赠兰草香囊,以示夫妻和睦。
彼时大周帝国靠兵儒联盟打下江山。
儒以腰身缠戟纹敬兵家,兵以头簪直玉作笔敬儒门。
欧阳夫子入室后,头一句就是:“胡裴呢?”
大家面面相觑。
夫子不等这些个偏帮的学子答案,自去十二开的落地长窗前,凭栏望向白马小学最粗壮却是棵向阳歪脖子的大樟树。
夫子瞧见那粗枝干上飘忽日光的浅蓝袍角,念了声:“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①。你们啊,都要引以为鉴。”
蔡子衿脆笑道:“夫子,他若是白首,颜色定是不减如今风采的。
我猜,依然是最有学问、最有风度的灵均公子。”
不论男女学子纷纷应和,“子衿说得对。”
这群声音里就有一声不服气地“哼”脱颖而出。
欧阳夫子睨向后边的晁错。【这中官司士大人家的小儿子还是有几分品性傲骨,践诺行事便是值得人赞赏的美谈。】
晁错原以为会被夫子嫌弃,不曾想这夫子望来时目光和煦、笑意深浓。
倒是让他原本备下的应付一时间用不上。
正想站起来大喊句,就听夫子道。
“好了,大家别管他,咱们开始进学。
晁错,散学后你来我处,我再考考你的研学进度。”欧阳夫子边说,边从桌案上拿起今日该学的书。
晁错愣了愣,不服气的心绪就落了脑后,垂目轻轻地嗯了声。
接下来就是嚷嚷读书声,伴随清明正气的读书声,有人在大樟树的粗杆上睡得正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