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大多数人都糊弄了这个作业,把有限的时间留给了更能看见成效、对GPA更友好、更好评优的科目, 譬如高等数学、C语言等。
思归也没向少爷求助,哪怕他和他的导师做的都是这个方向。
盛淅对此不置可否, 只靠在沙发上,专注干自己的事儿。
余思归对她认准的事儿执着得惊人。
这点盛淅在高中就有所领会。
冬日天干, 傍晚时分,吧台上换了束新花。
盛少爷自从发现归归喜欢花之后就每周换一束,雪白蝴蝶兰与喷泉草生机勃勃,淋着夕阳。
归归趴在台子上,赤着脚晃来晃去,电脑放在她右手边,左手边摆着厚厚的、从图书馆借来的书,她趴在书里看了半天,突然问:
“你们组里有买的EDA软件吗?”
这种专门的电子设计软件极其昂贵,而且有独属的编码。
盛淅从屏幕抬起头,漫不经心道:“有。”
“有个我们买的,还有个我们自己开发的。”他说。
“你们还开发这个?”归归惊讶地问。
姓盛的若有所思:“有几个师兄专门在做这个——你需要的话我把俩软件都发你,后者基本是我们内部在用,遇到什么问题feedback给我就行。”
归归想了半天,冒出一句:“……成本很高吧?”
“还好。”
姓盛的扼要道。
回答了等于没回答。
紧接着龟龟想起这个混蛋极其有钱——花钱不眨眼的那种大少爷。所以这种软件开发要多少钱?课题组的科研经费和他平时花的……他会把这两种钱混为一谈,还是分开评价?归归一方面觉得离谱,一方面又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挠挠头,接着发现盛淅将她要的安装包发到了邮箱里。大少爷抵着头说:“花钱的大头不在这儿。”
归归:“……?”
“销金窟另有去处。”他莞尔道。
思归努力思索,磕巴着问:“……研、研发……?”
盛少爷噗嗤笑出了声,归归发现自己的回答不甚高明,羞耻地趴在了电脑前,不肯搭理他了。
“你猜猜我们的销金窟多少?”盛淅逗弄她。
归归趴在电脑前闷闷的,瞎猜:“三百万。”
少爷把归归的毛绒小兰花拿过来,按按它脑袋,懒懒道:“你一个从来不带的项链都比这个贵。”
“我怕弄丢。”思归气鼓鼓地抱着胳膊趴下:”那我猜三千万。”
“少了。”盛少爷懒懒道,“再猜。”
归归:“……”
“三……三个亿……?”归归人都要傻了,仰头看着他。
盛淅饶有趣味地看着她,思归拿不准这个混蛋的眼神,犹豫地揉揉鼻尖;盛淅捏着她的毛绒玩具,垂眼把兰花的叶子捋顺,慢吞吞说:
“——美元。”
“…………”
余思归如遭雷劈。
少爷慢条斯理补充:“一台。”
归归眼睛滚滚圆,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盛淅想了想:“我们现在有两台。……你妈妈当时的那台进口的机子,甚至比这个还贵。”
余思归:“……”
“软件研发那点钱也就算个零头。”他漫不经心道。
“我们真正花钱,都是花在我们这么多年还没追赶上的技术壁垒上的。”
“因为我们做不出来。所以只要是他们开出的价格,无论有多么狮子大开口,我们都必须无条件接受。”
夕阳斜沉,盛淅在冬日的光中看向思归,说:
“这就是技不如人的代价。”
归归怔怔地问:“……这……就是不平等条……约吗?”
“是丛林。”盛少爷淡淡道。
思归:“……?”
“丛林法则。”
盛淅说话时轻描淡写,仿佛这件事对他来说稀松平常。
他说,“人间弱肉强食,霸者恃强凌弱,史书成王败寇。唯有胜者能留下属于他们的历史,弱者就要消失在长河之底。战争年代如此,和平年代其实还是这样。”
思归忽然想起,那些在 1938年仲春,跋涉万里的学子。
她想起百年前的少年人将炮火连天的华北留在身后,远赴西南时,所面对的抉择——
——与他们在跨越田埂地头时,从稻田与百姓之中长出来的,扎根于九州大地的梦。
那时联大学子们的所思所想已不可考,甚至难以揣测他们是不是心怀不甘。
“……但……”思归听见自己迟疑道。
盛淅看着她。
……但,思归想。
她所处的「这个时代」,就是联大学子们呕心沥血呈现的答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