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归那下特别想哭,人犯困就是很脆弱,加上还有人主动伸出援手,帮自己收尾——怎么可能不想睡觉?人不想睡觉那还是人吗?
——但是不可以。
思归含泪道:“不要。”
盛淅看她的目光十分认真,伸手向她要电脑,说:“撑不住很正常。”
归归:“……?”
盛淅目光带着愠怒:“人是有极限的——电脑给我,我帮你收尾,我保证没人看得出来。”
“不要。”
思归擦擦被老师气出来的眼泪,带着哭腔道:
“我不信。”
-
——我不信我跨不过。
思归想。
余思归知道自己身体里长着一根叛骨。
那骨依存着她,支撑着她,成为她,从思归呼出的每一口气中呼号着不屈,从她走过的每一步路中长出不败的生命,叛骨伴着未尝一败的女孩,跨越每一座积雪皑皑的山。
那根骨是打在思归体内的钉,比她的灵魂更坚韧,比血肉更稠豊。
-
盛淅被拒绝后没说什么,但归归从他的神色发现他愠怒已极。
而盛淅那愠怒是针对什么别人,并不是针对归老师——可他连书都看不下去,把书翻开又合上,过了会儿火气十足问道:
“余思归你这个周熬了几天了?”
归归仍在琢磨“靴袢原理”,脑子里一会儿觉得弦理论就是瞎扯淡,一会儿觉得成泯牛逼,又不住想起娑罗双树下释伽牟尼圆寂的意象,脑中列王纷争群雄割据,天文历史宗教三国争霸,迟疑了下,回答:
“……期中周确实比较辛苦……今天周五对吧?那就熬了五天了。”
盛少爷连解释都懒,把书一合,手机拨了一个人的电话,向咖啡厅外走。
归归:“……?”
你要打电话把我抓走吗?归归乱七八糟地想,看着盛淅往花坛去,感觉他好像在怼人。
大玻璃隔音还挺好的。
思归听不见他到底在和谁打电话,又是在生谁的气,说不定是在骂我……归归难过地心想关我屁事,你不如让成泯不要发疯,信女愿茹素三天换成泯下周给我们放假……
然后龟龟打了个非常困倦的哈欠,继续写那篇论文。
一个字,一个字,时而查阅一下文献,时而想起摩诃萨埵与迦叶。
她写着写着,只觉自己身处无尽的、温热潮汐之中。
那是思想的海潮吗?
思归敲下一行字,向外看。
咖啡厅外山川寂寥,北国秋至。
第一百二十二章
那个周, 成泯居然很奇怪地没布置作业。
“该复习就去复习吧,”周扒皮在课上悻悻道:“这个星期我就不瞎掺和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有人起哄着问:“老师良心发现了吗?”
成泯懒惰地想了想,回答:“儿子不让。”
他看上去不急着开始上课, 而且也愿意发散下‘儿子’这个话题, 有人开口就问他儿子多大了。
周扒皮唏嘘答道:
“不小了, 我和我老婆结婚都二十多年了。”
结婚二十多年,还有儿子?儿子还不让布置作业?坐在窗边的归归吓了一跳, 一来不相信成泯年纪这么大, 二来不想相信有人愿意和这种性格的人结婚……但也隐约知道成泯在中年男人里算个子高、长得不错的。
——年轻时应该也炙手可热。
又有同学问:“老师, 你老婆好看还是王祖贤好看?”
“我老婆。”成泯说。
班上轰轰然大笑起来, 有人大笑老师你身上有监控吗,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成泯似乎被开惯了这样的玩笑,不以为意地一哂, 不再提自家的事情, 转头在黑板上写下今日的研讨主题。
「拆分」。
单单二字。成泯有时会拿出非常具体的假设让他们讨论,有时却会突然讨论些形而上的东西。
他给予学生们的主题如迁徙的鸟,又如浅滩的浪。
他告诉学生花岗岩加酸沉淀,可灼烧生成高纯度的二氧化硅, 却又会告诉他们——万年前它曾是创世火山的脉搏。
“——问题的‘拆分’。”他说。
窗外合欢树叶子落尽,成泯看向学生的目光淡漠, 道:
“你们既然能坐在我的教室里,我相信在座的诸位,至少已经熟练地掌握了这项能力……至少掌握了一部分。”
余思归看着他。
成泯拿起沓Double A打印纸, 看了它一眼,问:“这是什么?”
下面有人稀稀落落地回答‘纸’, 还有人回答‘学生的血泪’。
“它是怎么做出来的?”成泯看着他们,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