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能、能加工的精度的极限……”那同学说,又笃定回答:“那一定是有极限的。”
“是的。”
阳光在中年人面上刻出岁月的痕迹,成泯望着下面的学生道:“精度是有极限的,贝尔定律也从不是定律。它的实质,其实是集成电路行业的标杆……你们学微积分了吧?”
高中数学与物理向来会用到一部分微积分知识,在座的同学高中阶段都无一例外地接触过,思归也不例外。
成泯再次发问:“Limitation,极限,是在描述一个什么状态?”
思归在阳光里愣了一下,看着老师,不受控制地喃喃回答:
“……无限地趋近。”
-
「极限」,是对一个变量,不断靠近A点的趋势的描述。
——“求极限”不是抵达。
而是在永恒地向它靠近。-
…………
……
这个研讨课的前置课程上得并不长。
“现在收起手机、平板和电脑,还有你们带的任何一本课本。”这个老师道。
“我会给你们每个人发一个空白册子,一支铅笔,然后正式开始我们今天的研讨。”
成泯老师在助教桌上点了点,俯首向他的助教说了什么,助教一愣,推门出去,外面竟有个人候着,又手忙脚乱地扛箱子进来,给每个人都发了一本拍纸本、一套削好的铅笔橡皮。
姜骞翻着本子:“国誉的?这老师这么有钱的吗?”
归归却没啥感觉,压了压发的拍纸本棱角,嘀咕:“也许是卖不出去了呢。”
午后阳光明亮至极,这个老师笑眯眯地背着手,在同学间逡巡,确保每个人都收起了通信工具,并拿到了本子和笔。
然后他背着手,走到讲台前,笑盈盈地对大家说。
“今天,我想让你们来解决,人类技术史上,曾经出现过的一个问题。”
“电信号的放大。”
第一百一十九章
——那比思归上过的任何一节课都奇怪。
全班被封闭起来, 讨论一个技术史上被解决了二百多年,班上却无人了解的问题。
像是考试,又像是穿越时空的一场对话。
这个叫成泯的老师并不太参与他们的讨论, 目光带着丝玩味, 仿佛想看大学生能讨论到哪一步, 但却会忽然指点两句,切入点十分干脆, 三两句话就将他们问题的关键挑明。
思归一听成老师点拨他们, 就知道他所说的一切都并非空中楼阁。
他的知识面宽广, 基础极其扎实, 称得上深不可测。
“成泯”不是教职工,难道是哪儿的技术岗出身?归归奇怪地想,却又认为这名神秘莫测的兼职老师, 较之技术岗出身的专家, 多了股难以形容的气质。
他提出的问题极其有意思,几乎立刻就会勾起学生的思路。但当学生们沿着自己的思路向下深挖,会发现他的提问极度刁钻:
那并非一个简单的原理。
——而是无数个实践的最优解。
在三十余人参与的大讨论中,余思归甚至觉得难以呼吸。
「太难了。」
她想。
而思归看着其他同学的面孔, 也能看见他们正触及极限。
知识的极限。思维的极限。
——十几岁的极限。
长达一下午的讨论课,下课时外面天光昏黄, 枝叶金辉流转。
下课前,成老师让助教把发下去的、记录了他们自己的讨论思路的拍纸本一一收起来,并布置了课后作业。
夕阳落照, 暮色四合。
他用手按着那摞拍纸本,在夕阳中说:“本周的作业占用大家一部分时间。作业是两本阅读, 请大家在阅读后反刍自己本节课的讨论内容,指出不足与优点。”
同学们都十分疲惫, 研讨课最初的新鲜感褪去,只剩大量用脑后的麻木透支感,听到作业不过是区区两本阅读后有人露出不愿读书,也不愿反刍的神色。
毕竟阅读作业是这世上,最没人愿做的作业。
成泯倒不在意,坦然地提自己的要求:“可以粗枝大叶地写,但是思考要细细地想。”有人说:“老师,我们其他课作业可多了——”
“没时间看——”
一节研讨课把学生与老师沟通的筋骨舒展开了,大家几乎都不怯场,又有人疲惫地大喊:“老师,如果没时间读怎么办?”
成泯不以为意道:“回头来上课,你们读没读我都知道。”
他这话说了没人信,大家一笑了之,各自收拾东西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