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去湘行,与张兆和分开后,仿佛和她有说不完的话。他和他的三三讲沿途山雪与水手,讲他在路上吃的煮蛋与香干炒肉,讲漫江芦苇花,讲水手摇橹时,跨越湘水的歌声。
讲他在水上淌的心。
“风大得很,我的手脚皆冷透了,我的心却很暖和。”近百年前的沈从文写道:“但我不明白什么原因,心里总柔软得很。”
他对张兆和说:
“我要傍近你,方不至于难过。”
——盛淅爱她。
从遥远的一场大雨里开始。
……
思归把书擦干净放回书架,又蒙上一块花布,夜里飘起毛毛雨,手机上是盛淅发来的消息。
他问:“归归在做什么呀?”
归归放下抹布,回他:“在整理书架。很快就要出远门了,我怕妈妈的书晒坏。”
“那我明天搭把手。”他道。
盛少爷顶着和归归的情侣头像。两个人头像是两只依偎的小狗,有种笨呼呼的可爱。
思归仰头看那面整墙书柜。
夏天多雨起雾,老房子返潮,除湿袋里水已经满满当当;书柜上书太多,有些柜板都压弯了,有种不堪重负之感。
这是个浩大的工程。
“好。”归归挠挠头。
盛淅又发了个很可爱的小猫表情包,问:“明早想吃什么?”
归归笑了起来,开心地回复:
“想吃甜玉米。”
“那我去的时候给你带。”他笑道。
-
清晨,门厅处,盛淅提着早饭。
雨后空气清新,清晨朝阳金灿灿地滴着水。
他套着件白T恤,带了块双陀飞轮计时表;思归在门厅处和他抱抱,盛淅笑着搂她,两人在门口抱了一小会儿,就把一整个上午花在了收拾书架上。
妈妈的藏书实在是太多。
盛淅办事确实认真。他带了塑封膜来,拿吹风机,把那些蛀得厉害的旧书都封了起来。
余思归家的书房很暗。
书籍的保存怕阳光,妈妈最初就是看中了这一点,选中了这间背阴的房间。
窗外葡萄藤蔓与藤萝缠在一处,在树影中,露出一线雨后初霁的蓝天。
“所以我想趁现在把这里照顾得妥当一点……”
“一走就是四五个月……”
她坐在地上,边包书边说:
“再想顾上这里就难了。”
思归说出那句话时,突然觉得非常难过。
——像是把妈妈留在这里,她自己出去闯荡一般。
盛淅把书放在书架上,看着被压弯的板材,忽然道:
“要不要把这儿修修?”
归归一愣:“啊?”
“找人来重做一个。”
少爷按按微弯木板,若有所思:“你同意的话,我就找人来定制。”
余思归心里蓦地一软,望着盛淅的背影。
他的细心润物无声——却总会在某个细节让她明白,他在意余思归的感受。
——就像盛淅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个下午。
归归心里又酸又难过,胡乱点了点头,觉得书架可以重新做一个;却又忍不住想,刘佳宁对她一向不太喜欢的盛淅,松口说出自己的行踪的原因,或许就是它。
“……确实一走就要走很久……”盛淅说。
“我一会儿再检查下二楼,”他随口道:“哪里坏了的话让他们一并做了。
他的确是个芝兰玉树般的君子。
思归忽然十分紧张,手指发凉,像是肚子里的小卡比兽使出一招滚动,撞在她肚皮上。
盛淅道:“说到这个,我想把你家落地窗改一……”
“盛淅。”归归小声道。
盛淅:“嗯?”
“……我……”
归归面颊红了起来,指节却紧张得发白:“我想好了。我要和你住。”
少爷听了这话笑了起来,声音非常温和:“好啊。”
思归紧张得声音都在发抖:“我不是……”
……我不是那个意思。但她说不出来。
别紧张……归归含泪拼命告诫自己,少爷是很正直很君子的人,他是会知情同意的,而且非常坦荡,不会想很多……我们都很坦率而且很顺水推舟……反正感情早就到了……
“我做好准备了。”
归归没头没脑地憋出这么一句。
耳朵红得如血。
“……”
盛淅多半没反应过来,没有说话,一片沉默之中。思归却觉得卸下一个大包袱,揉了揉差点哭出来的眼睛,十分认真地道:
“我也想要你。”
“……”盛少爷仍未表态。
“因为我喜欢你,”归归跪坐在书房地上,小心地摸了摸他的手背,把他的手捏在自己手里,很认真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