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淅看着她,说:
“我就有一个想法。”
余思归只觉自己抽气的每一下都带着被泪浸透的尾音,她鼻尖酸得发痛,“啊”了声。
“我想给你讲个故事。”盛淅说。
屏幕上,属于小岛的夏夜温柔绵长,草长莺飞,小坡上西府海棠怒放。
他说:“很久很久以前,在遥远的国度有一个无人岛。一个叫Nook Inc的公司发现了商机,搞了一个无人岛移居计划,找了一个叫狸克的狸猫坐在柜台里收钱,收完钱就把你带到一个岛上,让你远离尘嚣,远离俗世。”
盛淅看着她,说:
“于是日升月落,你在上面砍树、种菜,还他借给你的房贷,看春夏秋冬迭忽而过。”
余思归泪眼朦胧,看着面前的少年。
“我想告诉你。”
少年说。
“在这无人岛之中,有一个和你家附近几乎一模一样的小岛,山坡上绣球盛开,在一望无际的大海正中,你妈妈就在那里。”
“她有很多小动物作伴,夏天可以参加烟火大会,冬天堆雪人,春天会开很多很多海棠花。”
“无论岁月如何流逝,无论外面发生了什么……”
“她都会一直生活在那座小岛上,扛着捕虫网,和她钓上来的龟龟一起晒月亮。”
第一百零六章
1200小时, 五十个昼夜。
余思归捏着游戏机,哭得肝肠寸断。
她只觉心脏里尽是她无法承受的情绪,几乎将她的人生撑开。
黑暗里, 盛淅从思归身后抱过她, 一手搂着归归的腰, 用拇指擦她眼泪。
“无论发生什么。”他很轻地说。
思归被他抱着,觉得自己其实马上就要碎掉了, 却又被少爷用手兜住碎片。她抱着游戏机哇哇大哭, 又听见盛淅的声音说:
“所以不要害怕。”
归归哭得哽咽, “为什么?”
盛少爷擦着她的泪水, 认真地说:
“你没有害怕的理由。”
“怎么没有,为什么没有?”
思归难以相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是她临终的愿望, 但我却真的, 总是差这么点儿运气。有人说我没有考运,说我一到大考就出岔子。但只要我想去最好的大学,这场高考就没有半点儿允许我失误的空间……可那是她临终托付给我的最后一样东西……”
光是说出来,胃都像被一只大手捏紧。
思归苍白又徒劳, 自觉自己的无力,握着游戏机, 弓腰,泪水如断线珠子般滴上地板。
盛淅沉默许久,就在思归以为他也得不出答案时, 他却开了口。
“余思归。”他说。
“……嗯?”
她哭得非常惨,耳朵尖都哭红了, 眼睫湿润润的,讲话的声音黏糊又湿润, 一团害怕的孩子气。
盛淅问:“她托付给你的最后一样东西,真的是‘考上她的母校清华’吗?”
刹那,思归泪如雨止。
「想不想去看看?」
柳敏在记忆中问。
「——去看看妈妈为之奋斗过的一切。」
余思归想起墓园,月季花狂放生长,向天飞去的信天游,以及像天空的海洋。
她托付给我的,最后一样东西是什么?
那一刹那余思归腹中紧张得躁动不安,像一只小卡比兽在腹中不住滚动,她单手捏着游戏机,手心难受得出汗,呆呆道:
“不是。”
是理想。
「人生是一场长跑。」
「而大学本身,从不是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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奠定了国立清华大学办学基调的梅贻琦校长曾说过:“大学”者,非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
「大学」永远仅且仅会是一个途径。无论这所大学是清华还是北大,是C9联盟还是二本,无论是民办,还是如今只存在于传说中的西南联大。
大学是人生的一个驿站,是少年们不曾接触过的广袤平台。
仅此而已。
将“考上某个大学”作为目标本身,是本末倒置的。
这世上多得是将母校名头挂在口头时时炫耀,却庸碌无为的中年人,仿佛他的一生永远停留在了那四年的本科生活中;却也多得是从平凡的大学中走出来,却活得强大无匹,追求永无止境的人。
大学不是告诉学生,“你得到了我的文凭,你已经证明了自己”的终点。
大学的职责是将这世上的万千可能展现给即将长大的孩子们看的驿站。这个驿站告诉他们,你还有那么长的人生,告诉他们要去踏上无尽的征程,告诉他们切勿止步于此,告诉他们前方世界广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