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归却不属于这些人中的任何一类。
余思归拿着早读材料出门,坐在大楼梯顶,她不知道未来将会如何,极目眺望远方。
视野尽头朝日似火,长路漫漫,如一条走不尽的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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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碰巧我很想见你。」他说。
余思归实在很难相信他那句话。
第一,思归早习惯他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谜题,也习惯了他不解释,也习惯了不依靠他;而且他俩做同桌的时候,她就看出一件事,盛淅根本不屑于跟普通同学保持联系。
第二,思归在那一年的陪护中已经见惯人情冷暖,对自己现在的处境再清楚不过。
而盛淅前方还有很好的、漫长的一生。
他炽热、年轻而锐利,犹如一柄将刺破世界的长矛,所以没必要和像我这样身处深渊底部的人掺合在一起。
——但思归却又在贪恋那点温暖,像是溺水之人的本能。
盛淅几乎就要成为她的浮木。而思归知道,自己如果松开他的手,就会掉进湍急的长河里。
明天会好一些。她告诉自己。
可思归只觉心都难过得发抖,五脏六腑在人世间呼呼漏着风,像是四下无墙的茅草屋,而思归居住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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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周五那天早晨,思归还是忍不住雀跃了起来。
没用的东西,龟龟十分看不起自己,然后孤身跑到高处,吹起了风。
余思归不太在班里上早自习,都是自己找个地方背书、发呆。
新的复读班班主任对余思归的态度一直是默许——毕竟这是个摸底考试就甩了第二名数个身位,第二次考试后老师之间讨论了半天,直接送去和本部高三年级一起排名次的清北幼苗。况且她新近经历了丧母之痛,多半挺脆弱。
所以她在哪上早自习,老师们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归老师坐在刮大风的露台上,念了一会儿英语,掏出手机,看见屏幕上两条盛少爷说他已经出校门了。
他又请下了假。
「你到底是怎么能请假的?」归归那下简直看不懂了:「你们军训不是有学分的吗?」
盛少爷过了好半天才回,回复相当干脆利落:
「实话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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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盛淅来得挺早。
归归下了下午第四节课,看了一眼手机,才看到他说自己已经到了。
周五下午与周六是住校生唯二两段自由的时间。他们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洗洗衣服、收拾下个人内务,也可以出校门,去附近小超市买点日用品。
余思归飞奔下楼,跑过被黄昏笼罩的陌生校园,然后在栅栏的对面看见了同桌的背影。
盛淅背靠着红砖墙,风尘仆仆,身前是乡镇尘土飞扬的国道。
——这环境与他这人格格不入。
他短发被风吹得凌乱,低着头,那轮廓成熟难言,仿佛已在脱离少年的范畴。
余思归突然愣住,在原地思索许久,最后觉得自己不该给他创造太多机会,遂放弃了自己跑出校门的念头。
毕竟在并不遥远的某一天,他会自己离开的。
再喜欢,也只是喜欢而已。
于是归归没出校门,跑过去,隔着栅栏和同桌打了招呼。
盛大少爷本在靠着墙发呆,见了她,露出个笑容。
他好像没什么太大的期待,根本没惦记归归能不能出校门;只是目光温和地看着栅栏背后的、曾与他朝夕相处的女孩,然后在栅栏对面伸出手,示意思归牵一下。
余思归迟疑了一下,心中在拒绝与同意之间摇摆,最终把爪子伸了过去。
日薄西山,于是盛淅隔着铁栅栏,握住了她。
青年掌心坚韧有力,就像高原上的篝火。
“下周我还来。”少爷笑道。
他掌骨紧紧抵着归归的,短暂而用力地握了她一下。
教职工子女心想你都没正式开学是不是就要挂红灯了,警告他:“小心挂掉军训的学分。”
“挂不了。”盛淅说。
“……”
三秒钟后,他又不太确定地道:“大概。”
龟龟顿时,十分嫌弃他……
然后大少爷笑了出来,说:“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再说了你下周不是放一天假吗?带你去别的地方玩。”
你怎么连这个时间安排都记得!
归归震惊地问:“你是不是把我们的日程表背下来了?”
盛淅沉默了一会儿,眉峰稍扬,高贵道:“你猜吧。”
思归愤怒地心想你这家伙真是十万年如一日地可恶,就冲你这个谜语人劲头我就一辈子都不会相信你的——正想怼他两句,却忽然对上了盛少爷看她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