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俩骨子里是一类人,都有种常人难以理解的执念。
她想。
人们称它为赤子之心。
盛淅不置可否地一哂,“嗯”了一声。
天色渐晚,夕阳落在栀子上,犹如上世纪剥落的墙。
刘佳宁盯着落日余晖,下了个艰难的决定,慢吞吞发问:
“你们什么时候报道?”
盛淅想了想,“我们历年开学都是最早,8月21号,紧接着就军训。你们呢?”
“我们九月初。“刘佳宁客气道,“那你估计得早点儿走。”
“是吧。”
盛淅说。
他说完,锐利地看着刘佳宁。
在盛淅那高高在上的神态中,竟带着一丝动摇。
“所以,”他稍一停,轻声问:
“余思归妈妈到底怎么了?”
夕阳将盛淅那一刻的影子拖得很长。
他的身后,黄昏海燃似火,犹如夏日终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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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暮色如一盏孤灯。
院子里的车积了厚厚一层灰,葡萄叶落了一院。
那天刘佳宁告诉盛淅,直到七月中旬,思归都一直住在她家里。
她妈妈临终前将女儿托付给他们,希望他们能照顾她唯一的女儿,直到她能再度鼓起勇气去复读的那天。
刘佳宁告诉他,关于那些余思归从未对他人讲起的悲哀与坚强。
——她困倦得白天在学校打盹,却仍会在夜里的陪护床上做卷子。
“她从来都不是孩子。”刘佳宁忍着泪水道,“从来都不是。”
刘佳宁告诉他,关于归归在医院里红着泪眼见过的黎明。
告诉他那些澎然升起的孤月,与树下少女压抑喉中的哭声。
“我一直不理解,她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复读,为什么还要来参加高考?”
刘佳宁道。
“后来我才明白,余思归是想对她妈妈证明……”
“余思归没垮,而且还会继续向前去。”
盛淅眼眶红得几乎滴出血来。
刘佳宁看着那样的少年,再次想起思归。
那是她从幼儿园就在一起的好朋友。
她们一起长大,一起读书,睡同一个被窝;刘佳宁再清楚不过思归的脆弱,更见过她切骨淬血的执着。
十七岁的思归从未需要过同情,是天与地之间,巍峨落白的雪山。
“那天,她一个人背着行李,去下面的地级市复读了。”刘佳宁对他说,“她走的那天,是我去送的她。”
盛淅沉默如谜。
“你也许从来不找借口。”
刘佳宁忍着哭腔道。
“但我是普通人,所以不得不找。”
“所以,我不打算告诉你思归到底去了哪儿。”刘佳宁说。
刘佳宁说着话,泪水逐渐盈满眼睫。
“——这些现实太沉重,所以盛淅你大可以把我刚刚说的所有话忘了,转身上大学去,度过快乐充实的四年。奖学金。社团。年少张扬的清华园。思归不会知道你放弃了。我半点儿都不会告诉她。”
盛淅一言不发。
月色下,少年犹如沉默群山。
“我把主动权交给你。”
刘佳宁说。
她说完,看见盛淅哭了。
第八十一章
「盛淅。」
余思归在演草纸上, 无意识间写下这个名字。
八月底,天已略凉爽了些。
高复班已开学一个多月,晚自习的正中, 白炽灯旁有飞蝇绕圈, 啪啪作响。
余思归写完之后, 对着名字愣了会儿神,然后看着纸上的姓名, 忽觉心痛如绞。
——失恋后劲仍很足, 并伴随着难以纾解的愤怒之感。
余思归:“……”
自觉吃屎的归归老师低下头去, 在盛淅名字后头狠狠地写:
「信女愿日夜青灯古佛断情绝爱了断红尘, 一生茹素换你今天吃屎。我用余生讨厌你。」
余思归在演草纸上写完这句话,心里头终于觉得痛快了点儿。
她的新同桌是个考试失利的姑娘,成绩一般, 似乎也觉得归归合眼缘, 察觉到归归脑袋上鬼火蹭蹭冒,幽魂般靠过来问:
“又是那个不喜欢你、残酷地拒绝了你的男人?”
归归吓了一跳,惊慌失措地反应了一秒,仓惶点点头:
“是的。”
那姑娘不解地道:“我看你天天都得骂他……是不是?你准备骂他到啥时候?”
余思归想起今天是清华报道的日子, 他多半已经带着行囊远赴北京,想到这里她嫉妒与难过双管齐下, 十分难过,只得含泪回答:
“没想好。等到我不想骂他为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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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思归是那段日子才发现,自己在一中, 是过着泡在蜜罐里的好日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