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淅直直看着他。
男生顿了顿, 诚实道:
“她看到我,就跟我说了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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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课课间时, 刘佳宁被盛淅截了胡。
滂沱大雨,窗外月季滴着水, 刘佳宁正用胶棒粘自己的三轮复习学案。
斜刺里,盛淅的声音冷不防地响了起来。
“刘佳宁,”他问,“她去哪了?”
刘佳宁一愣,抬头看见盛大少爷。
他俩同班两年半。因为归归这不做人的混蛋的缘故,无论刘佳宁愿不愿意,他们沟通并不在少数;而他后来和余思归冷战,刘佳宁也已经很久没和他说过话了。
盛淅好像一直是从容不迫的,永远处变不惊,像高耸如云的塔。
高贵得跟他妈普通人碰不到他似的。
包括此时在内,他神情仍然非常淡。
——但刘佳宁莫名地就是觉得,那象牙塔此时摇摇欲坠。
“余思归去哪了?”
刘佳宁没忍住,仔细端详他的眼眉,试图在里面寻找坍塌的榫卯——没有哪儿散落,却又似乎碎得到处都是。
刘佳宁慢慢问:“怎么了?”
这少爷最初高高站着,听了这话浑身肌肉一硬,说:“她今天还是没来。”
“没来就没来呗,”刘佳宁不无恶意道。
“我不知道。我的生活又不绕着她转。”
盛淅垂了下眼眸。
那一刹那他突然有点低声下气的:“你能帮我问问吗?”
“我手机没了。”刘佳宁手一摊,“反正到高考已经没几天了,我高考之后帮你问问?”
盛淅:“……”
“她回家复习了吗?”盛少爷迟疑着问。
刘佳宁说:“或许吧,毕竟她妈还在。”
“……”
那一刹那盛少爷似乎被说服了,对刘佳宁道了声谢谢,然后让她见到思归之后和自己说一声。
刘佳宁笑着说好,但连自己都觉得,自己脸上的笑容挺嗜血的。
——但连一点儿血恐怕都咬不出来。
刘佳宁想。
血是人才有的。
她给了你一年的机会,刘佳宁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只觉自己恶毒——就算余思归自己不曾察觉,她也足足留了一年的时间给你去发现她的伤口。
你在任何一个环节稍微放下些身段,都能发现一个摇摇欲坠的、我的朋友。
——哪怕多一个也好。
刘佳宁只觉得自己咬着口淬血的泪。
哪怕多一个人也好。
多一个人,余思归道别的时候至少不会是笑着的。刘佳宁想。
道别的时候她会哭,而不是为了照顾我的心情,怕我哭得太厉害,强撑着不肯落下泪来。她一直忍着。
退一万步说,你至少该发现一点端倪。
她离你那样近,哭的时候连我都见过。
而你对她的泪水视而不见。
仿佛它从来没有入过你的眼。
“……宁仔,归归哥究竟去哪了?”陈冉好奇地靠过来问,“我看她桌子空了诶。”
刘佳宁平和道:“她回家了。昨晚过来清空了桌子,再晚就没时间了。”
“……”
陈冉震惊地看看刘佳宁,再看向盛淅的背影:“你不告诉他?”
刘佳宁用订书机将成打的卷子一钉,慢吞吞地说:“陈冉,你如果知道我这角度上见到的是个什么故事,你就知道他配不配了。”
陈冉说:“……”
“不过收拾得真干净,”陈冉忍不住感慨,“连柜子都清掉了……看着样子,她高考前应该就不来了吧?”“不来了。”刘佳宁整理着卷子,过了会儿又感慨:“不过她还真是顽强。”
陈冉:“啊?”
陈冉似乎很难理解思归和顽强到底哪儿搭界,发出个无意义的单音节。
“她特别爱丢东西。”刘佳宁莞尔,“但凡是她拿不走的就全都扔掉,从小就这样,非常讨厌累赘的玩意儿……连作业都是,觉得哪份作业没意义就不做。”
陈冉有点儿想笑:“这我倒是知道……归老师一向挺狂的。”
“但她这次全带走了。”刘佳宁平静道,“一点儿都不剩。”
陈冉:“……?”
刘佳宁看着陈冉,看了一会儿,似乎觉得颇为有趣,轻快地说:“——因为她判断自己还用得上。”
陈冉:“……”
——还用得上。
陈冉完全没听懂。
刘佳宁明白她的朋友没有被打倒。
她守望着这一切发生在思归身上,又看着一切结束,知道自那深重苦难的深深处,那个天之骄子仍在。
少年人历经风霜仍却仍蛰伏,犹如风雨矗立的标枪——又如一股代表新生世界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