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可以肆意爱一个人,并能在雨里见到他的时代。
余思归在心中, 向自己的少年时代道别。
从此之后, 再不会有这样的时光。
她心里清楚地明白。
高考的日子一天天临近。
第一中学的成人礼是五月下旬, 正是考试之前,本应是复习最焦灼的时间节点, 一中却将这时间腾出来, 准备为这届学生办成人礼兼高考动员大会。思归在这之前其实没听过还有这环节, 听说后心里却有点喜欢。
能有这么盛大的、说再见的仪式, 真的挺好的。
“所以……”贺文彬捏着那张纸,轻声道:“从成人礼后,你就不来了?”
思归很轻地点了点头。
贺文彬那一刹那静得可怕, 片刻后问:“那……那你以后怎么办?”
“我先陪她到最后吧。”思归敛着眼睫, 垂着目光:“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花有重开时,人无再少年,这世上有些事是再无可替代的。”
贺文彬:“……”
“高考……”
贺老师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望着这个学生:“那你的高考……”
思归低着头很久:“实话说, 我不知道。”
“……关于将来的事情,我不敢去想。”
余思归轻声说。
“心里可能朦朦胧胧有点儿念头……但是每次一碰都觉得痛, 太早了。”
贺文彬声音微微发颤:“那你家里……”
“没有第三个人了。”余思归平静道。
老师看上去甚至有些狼狈。
这世上所有的人似乎都同情着她,思归想,但随着时间的推移, 思归却只觉得自己的筋骨强壮起来,犹如在龙石岛上抽条的铁桦。
其实还有一个父亲吧, 归归眼眶发烫。或许还算有个弟弟,至少听说是有。
——但他们从来不曾重要过。
无论是过去, 还是现在,思归的庇护所从来与那个男人无关。
「庇护所」,Sanctuary。
于是思归笑了起来:“但我被爱着。”
在这世上,至少有一个人无条件爱着我。思归想。
那个人曾在年少时抱着我穿过憧憧黑夜,带我跨过千里原野,带我归乡,为我支撑起一片不必寻找补天石的穹苍。
她的爱,已足以支撑我航过风雨如晦的夜,抵达一个崭新黎明。
“……”
“老师您放心,”
那女孩望着老师道:
“我一生曾被这么爱过。那么以后无论我身在何方,我都不会害怕。”
-
贺文彬静了许久,看着思归的眉眼,仿佛在里面看见永不会熄灭的山火。
然后他道:
“好。”
“我会和年级主任说一声,”贺文彬声音很轻:“你知道什么时候来拿毕业证吧?”
思归有点儿愣:“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也是,”贺老师棘手地搓了下手:“往年都是静悟的时候才通知的……一般七月二十号左右发毕业证,你来学校拿也行,来我家拿也行……到时候老师单独给你发短信吧。”
余思归笑起来:“好呀。”
“以后的日子……”贺文彬顿了下,“有什么事,和我说。”
思归:“好。”
“以后随时来老师家吃饭。”贺文彬牵着嘴角笑了笑,却比哭还难看,说:“你师娘烧菜很绝的,她也知道你。”
余思归手往身后一背,老神在在地问:“老师在家里骂我了吧?”
“……”
“很难不骂你吧。”
贺文彬又生气又想笑,似乎想给思归一个脑瓜崩,声音却难以遏制地沙哑起来:“有空仔细想想自己三年给我惹了多少麻烦吧,咱班上最大的麻烦精就是你了……临了高三还来折磨我一通。”
然后班主任说:“但余思归,你来吃饭的话,我家总能有你一双筷子。”
“——老师保证。”他道。
思归那一刹那眉眼泛起很淡的红,仿佛想哭,又仿佛被一句话温暖地拥抱了下。暮春的花枝在墙上投出江干支流。
贺文彬温和地看着她,寻求意见似的问:“我猜你应该也不想让老师给你办欢送会吧?”
“对。”
余思归斩钉截铁……
紧接着她详细阐释:“这一年多,班上除了刘佳宁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件事儿,到走了反而对所有人坦白一下我去年苦大仇深得要命……这不是我的行事风格。”
“你这保密措施怎么这么严……”贺文彬咋舌道,“到走了也非光辉万丈不可,是吧?”
余思归眉眼弯弯,并不否认:“您要这么说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