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余思归停了笔,将卷子放在窗台上,去床头看了看。
妈妈熟睡得像个孩子。
秋夜山川寂寥,草叶漆黑,蝈蝈啼于野。
思归给熟睡的妈妈掖了被子,独自下楼,去到中庭的小亭子里坐着。
「我们远比我们所想的要强大。」
深夜秋风四起,余思归在亭子里眺望医院的老钟楼,时针指向九点二十。
同学们的晚修应当结束了。
余思归坐在亭子里吹风,试图静下心来,吹了没多会儿却又开始哭。
哪怕是牡蛎那样的硬壳,内里也是柔软的细肉。女孩子小心翼翼、藏着掖着,唯恐被任何人听到,但最终小声抽噎起来。
她哭得非常难过,坚强了很久的龟龟一颗年少的心都被这世界碾碎了,她那样痛,无助,却又无论如何都要支棱着浑身的骨与魂。
我向来不是柔弱的人。
姑娘家在小亭子里哭得湿答答,抽抽噎噎,眼睫柔湿,连喘气都死死忍着,但反复告诉自己:
思归是很坚强的。
是不会被打败的。
-
……
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呢?
也许很早啦,思归坐在亭子里想,心想可能是他把我揪过去、给我看他背上的伤的时候,也可能是牵着我的手往街边逃的那一刻。当然也有可能是他用身体把我挡在墙角的瞬间。
喜欢上盛淅这样的人其实是幸运的,思归想。
因为他是好的,温柔的,是光辉的,也强大无匹,是不会伤害我的。
只不过是不属于我而已。
在我完整强大时他都不喜欢我,我如今破碎,恐怕更难入他的眼。
女孩子心里嘀嘀咕咕,在医院庭院里吹着风,估摸着同学应该都回家了,才折返回了病室。
病区十分安静,唯有护士台处仍有年轻护士留守。
走廊里,白炽灯与走地灯亮着,有种冰冷的意味。
思归穿过重重黑暗,推开病室大门。
化不开的黑夜之中。她拉出陪护床,坐在上面,折叠式的床睡起来并不舒服,还有会滚动的滑轮,但余思归在漫长的陪护生活中,几乎已经适应了这张床。
余思归坐在床上望着黑暗中母亲的睡颜。
“你会好的。”
思归无声喃喃。
……你会好的。
-
大概是意志力坚强的缘故,医院与学校间的两点一线,没拖垮余思归的高三一轮复习。
在余思归漫长的求学生涯中,有不少人评价过她是个变态——具体表现是余思归这个人不分场合,永远学有余力,强大得无人能敌,随性所欲而从不逾矩。
——但没人见过余思归高三那年的模样。
如果他们见过高三那年的余思归,也许会将变态二字忍在喉咙里也说不定。
“真的没事吗?”贺文彬轻声问。
办公室里,窗外暮秋树叶片片飘落,秋色笼罩整座城。
“真的没事啦。”思归说。
一向话不少的老师瞅着学生,神色是说不出的担心,片刻后看了一眼表,淡淡道:“你从来没这么早请过假。”
下午一点多就请假确实早了些,但别无他法。
余思归挠了挠头:“总会有例外的。中午妈妈的主治医生给我打电话,让我在他下班前过去一趟,说有事和我们商量。”
贺老师看着她,余思归有点麻木,没吭声。
班主任终于低头去写假条。
“——你的期中考的非常好。”
贺老师写着假条,随口闲聊:“说实话我非常惊讶……你家里发生这样的变故,又是这样的时间节点,能不受影响的寥寥无几……”
思归:“我比较……顽强嘛。”
“别太勉强自己。”贺文彬轻声道,“很难过可以来找老师寻求帮助,不要自己撑着。”
余思归心中麻木不堪,嗯了声表示知道了,接过假条,背着书包出了门。
她出教研室时,在门口撞见了盛淅。
他是来送作业的。
-
暮秋天凉嗖嗖的,外面刮着秋风,走廊里还有刮进来的枯梧桐叶。
窗边有几个老师在给同学讲题,盛淅身上沐浴着淡金阳光,披着薄校服,手中拎一摞卷子。
“又出门?”盛少爷上来眉头就一拧。
思归猝然撞上他,有点慌,仓促地嗯了声。
盛淅上下打量了一番余思归,挺无语,说:“……虽然你经常请假……但你今天也太早了吧?”
余思归期期艾艾地答道:“没……没有办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