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柳敏温和地开口道:“思归。”
“嗯?”
“……妈妈只是个普通人。”她温柔地说。
余思归低着头,说:“……我知道。”
母女二人其实长得很像,只是余思归身上拢着一层脱不去的稚气,像是春天初绽的迎春,而柳敏的眼角已爬上葡萄藤蔓般的细纹。
——这是个单亲家庭的母亲。
余思归眼眶没来由地一热,低下头去扒饭,柳敏轻轻抚摸女儿的头,母亲手掌温热,带着一点湿润的汗意。
“辛苦宝宝了。”她低低道,“……谢谢你迁就妈妈。”
余思归眼眶发红,低着头不想让妈妈看到,很凶巴巴地说:
“我才没有。”
我才没迁就。
“还嘴硬?”
柳敏笑了起来,拽拽女儿头上不服贴但手感很好的毛,忍俊不禁地哄哄:“我家囡囡受委屈了哦。”
余思归被rua第三下头的时候就炸了,怒气冲冲:“别摸我!”
柳敏很坚决地摸了第四下,又忍不住笑眯眯地看着女儿道:“我家囡囡真可爱——脑袋也可爱,发脾气也可爱,太神奇了,妈妈到底是怎么养出来的你?”
余思归皮薄,特不经夸,听了这段话,耳根都在发红,柳敏又忍不住薅薅女儿的小耳朵,恶趣味低语:
“也不知道以后要便宜哪家臭小子。”
余思归:“……”
“你还让不让我吃饭了,”余思归气得要哭,“我讨厌你。”
柳敏噗哧笑了出来,轻轻揉了揉女儿的脑袋瓜儿,母女二人在灯火下吃饭,说了点无关紧要的话题,譬如学业,譬如下午的夕阳,譬如早市新上的、六块一斤的春草莓。
灯光罩着她们的眉目,温柔而缱绻。
而在这样的光辉下,一道属于这家人的伤,在黑暗里沉默着结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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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思归在家摸鱼之心非常旺盛,很难把注意力集中在作业上。
——尤其是余思归每次一摊开数学卷子,脑海中的盛淅小人就会一脸无辜地自动复读“我竞赛生啊我竞赛生啊我竞赛生啊”……当事人十分羞耻,根本无颜面对今天的数学作业。
盛淅,我杀了你。
余思归出门洗了把脸,正好看见她妈妈正愁眉苦脸地看笔记本屏幕。
她妈妈头也不抬地问:“你说我让他过么?”
余思归用软软的白毛巾擦着脸,冷漠无情地说:“怎么可能。”
“……是吧,”柳敏拧着的眉头松开了,仿佛终于放下了块大石头:“我丢不起这个人,这位还是下学期答辩吧。”
余思归扑哧笑了出来,她放下毛巾,跑到妈妈身后,看她学生的毕业论文。
“岁月过得真快哦。”余思归感慨道。
柳敏给女儿腾了个地方:“嗯?”
她女儿若有所思道:“我还记得你写毕业论文的时候呢,天天挑灯写到凌晨三点,我起来去冰箱里拿水喝,你还在那挑灯夜战……”
柳敏笑了起来:“骗人吧,你怎么可能记得,那时候才多大?”
“四岁。”
十六岁的余思归认真地看着屏幕上的「P沟道氧化物材质」云云,总结:“十二年过去了。”
柳敏愣了下。
那一刹那她眼底里闪过一丝难言酸涩的情绪,犹如一场戛然而止的青春,又如被月亮砍断的梦。
而青春会老,梦则会迎来终结。
然后余思归妈妈笑了笑:“亏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啦,”她年少的女儿笑眯眯地说,“我们那时候还住在大石桥宿舍楼里呢,窗外就是一大片麦田。”
余妈妈:“你就天天出去撒野,被叮一身包。”
余思归甜甜地笑了起来。
“其实变得……也没那么多。”余妈妈想了想:“那时候改自己的论文改到三点,现在改学生的论文改到三点,有什么区别吗?都是掉头发的差事。”
确实,余思归哈哈大笑。
“算了,”柳敏无奈道,“杀了你妈也改不出来了……想吃什么?我搞个宵夜。”
余思归眼神一亮:“妈妈最好了!妈妈我想吃膏蟹蒸肉饼醉鸭麒麟东星斑凤翼酿燕窝……呜!”
叭的一声,余妈妈收了拳头。
“妈下个鸡蛋面。”她宣布。
余思归想吃燕窝东星斑的心被掐死,哼哼唧唧,揉着刚被亲妈敲过的脑袋,趴在凳子上,小企鹅似的晃晃悠悠,等夜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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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我想吃燕窝。”余思归掷地有声地总结。
刘佳宁:“……”
刘佳宁板着脸道:“你就蹬鼻子上脸吧你。”
思归心情相当不错,被刘佳宁骂了也不哼哼唧唧,反而趴在她桌子前面笑眯眯地咔哒凳子。刘佳宁写着生物学案都看笑了,拿笔在余思归额头上吧唧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