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业轻嗤,他垂眸,冷玉似的指骨间把玩着一支花枝——
他从方才倚靠的树上折下的。
认不出是什么花,只能看出白里透粉的花瓣,脆弱得一捻就碎成汁液。
酆业漠然低着眸,没表情地碾碎了好几朵。
他知道自己此刻情绪非常暴躁,必须得这样发泄,而躁动的原因和之前一样——他的心意,又在试图违反他的认知、本性和全盘计划了。
碾到整根花枝只剩下最后两朵,酆业终于慢慢压下了眼底滔天的情绪。
两朵粉花在的小枝被他随手掐下,剩下那一整根残枝,被他懒得付与一个眼色地扔开了。
在那残枝落地时,他听见女孩声音。
“他们原本不用死的。”时琉望着那两只小土堆,眼底终于泛上点湿潮的难过。
“死都死了。”酆业冷漠。
女孩低着睫,细白的眼尾被霞色沁上红:“他们是为我而死的。”
“一个是为了他亏欠早夭的孙女,一个是为了他心目中属于他的女孩,怎么是为你?明明是为了那点浅薄的爱而已。”
“……”
时琉没有说话。
“我早说过,情爱之事,愚蠢至极。”
酆业的嘲弄让晚风添上冷意。
他就像个彻头彻尾的冷血的魔,说话时也不在意地拨弄着枝头掐下的花朵——
“爱是人性的最大弱点。崩山之雪,溃堤之穴。”
“……”
酆业说完时落眸,恰见女孩无声垂眼,睫尖轻颤,跌下一颗透明的泪。
啪嗒。
它没入泥土中。
酆业怔了下。
将暮的夕阳将她单薄的影子拉到他身侧。
他抬了抬手,指间的花枝也落下影儿,轻慢挪动,最后比在了女孩影子的耳鬓旁。
难得漂亮。
比人间都漂亮。
酆业心情忽地极好,那些躁戾都一扫而空了。
他正要真去“插花”——
“…咳。”
一口血吐出,女孩身影斜倒。
“!”
酆业眼神兀沉。
他身影一晃,转瞬就到了另一旁——
白衣少年单膝抵地,将倒下的少女接入怀里。
“……”
太阳要落山了。
酆业捏花枝捏得生紧,几近颤栗。
到某一息,他蓦地松了力气,抬手,将花枝拿到女孩眼皮子底下。
“小蝼蚁,这是什么花。”
“…”
时琉张口,但说不出话了。
她有点遗憾。
可是眼皮好沉,她没力气答他了。
她……
“答对了。”
时琉听见头顶少年声线冷漠又敷衍。
“…?”
时琉眼皮轻颤了下。
她根本没说话。
酆业侧抱她在怀,也让不出手来,他便就着那根花枝,在左腕上一划——
不远处的树下,酣睡的狡彘鼻头一动,忽地原地蹦起来,它神态凶悍,须爪偾张地朝着某个特殊气味飘来的方向就要扑出。
看清那边只有酆业和快死了的小丫头,狡彘一呆,歪了歪脑袋。
——
这次伤口极深,深可见骨。
淡金色光粒浓郁了许多的血,正从撕裂的伤口里缓缓淌下。
酆业冷漠睨着,几息后他偏开脸,舌抵着齿尖嗤出声自嘲。
“奖你一条命好了。”
第18章 魇魔梦境(二)
◎封十六。【小修】◎
夕阳薄了山野。
晚霞斜迤的山坡上,一只鬃毛古怪还地包天的小狗急得原地打着圈儿转。
被它绕着的,白衣少年长袍垂地,怀里躺着个面色苍白割了长疤的少女。
酆业左手环在时琉身后,右手拎了只黑盏瓶。
瓶内盈着淡金色飘红的液体,正被他抵在女孩唇前,一点一点渡进口中。
地包天小狗在旁边急得呼噜呼噜的,偏还不敢上前。
神识传音里,狡彘更着急:“主人!您旧伤未愈,现在为了救她竟又伤及本源,等时家与玄门的追上来可怎么办?”
酆业眸也未抬:“不是有你么。”
狡彘:“?”
黑盏瓶里液体喂下过半,酆业垂了手,望过去。
被魔似笑非笑睨着,狡彘僵住,然后咕咚一声,它咽了一大口口水:“时鼎天我真打不过。”
酆业:“不用你打。”
“啊?那我干什么?”
“去趟甘州,遛遛狗。”
“?”
狡彘迟疑住了。
它有点不确定,遛狗的狗是说它还是…?
寂然间,酆业单掌一翻,一只小纸人出现在他掌心里。
甫一看见,狡彘立刻垮了脸,地包天牙口委屈地磨了磨:“主人,我可是您亲生的下属。”
魔漠然瞥他:“不会说人话,就别说。”
狡彘委屈,爪子刨地:“那我要是被时鼎天揍了,您可得替我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