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狱卒似乎有些惊讶。
拿下烟嘴,打量了面前少女几息,他才耷下眼皮,在墙根磕了磕烟斗,“这废物自己投靠了老八,他们计划提前漏了。”
时琉有所意料,但还是心里一凉。
老狱卒:“你要是还走得动路,就去那头看看吧。”
时琉慌忙抬眼:“他还好吗?”
“那小子,挺能的,老八最后就折他手里的,”老狱卒知道她问的谁,眉头粗粝地拧起来,“不过他受伤太重,人不行了。”
“——”
时琉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下,她再顾不得,快步跑出了牢房,沿着晃荡昏暗的牢廊朝另一头跑去。
老狱卒没再说什么,最后看了眼地上死不瞑目的符元,吧嗒了下烟嘴,就走进牢廊里。
少女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牢廊后的拐角。
老狱卒皱着眉跟上去。
今晚闹得厉害,新州主责怪下来,必然是一场祸事。倒不如收拾完这残局,明天一早,他就带着那个小丫头离开。
这幽冥偌大,总归——
“噗!”
一道冷意来得突然。
烟斗从老狱卒的嘴前掉下,跌在地上,裂开了。
老狱卒僵了两息,缓缓低头,看见从心口探出来的冷白的刀尖。
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托住了他。
“您老可真是辛苦,大半夜还要来帮她?”
“姚义……”
老狱卒捂着心口,黯淡余光瞥见了从身侧天井口的拐角里,显露出身影的年轻狱卒。
他瞳孔放大,声音僵涩:“你会…修行?”
“是啊,”年轻狱卒奸猾笑了,得意凑近,“我瞒得好吧?”
“为…为什么。”
“为什么?”
姚义靠近,阴翳盖上脸,他眼神兀地阴狠,“你真当我傻,看不出这两年你护着这小雏鸟跟护犊子似的,怎么,你那个早死的孙女儿和她很像吗?”
“——”
老狱卒目眦欲裂,然而却已经说不出话来,血沫从他张开的口中渗出。
姚义见状,更笑得难以:“反正今夜过后鬼狱也就不复存在了,你是被动乱的囚犯所杀,与我无关。至于我,勉强继承你的财帛,还有你护着的小丫头,再平复动乱——居功甚伟,还能尽情享用那个小美人……”
姚义阴森说着,抽刀。
他刚要再补一刀,却见面前老狱卒猛地吐了口血,脖子一歪,白眼翻了上去。
“这就死了?”
姚义冷哼了声,嫌弃地把人扔到地上,“老东西,真短命。”
与此同时。
牢廊最东边的大牢房里,尸横满地。
时琉跪在牢门内不远的墙根前,颤着手指捂住瘦猴似的少年颈下的那道伤。
差不多的伤口,比符元浅些,血流得也慢些。
可时琉知道,那不是因为伤有得救,而是已经没多少血可流了。
唇上的伤再次被她咬得刺痛,可能破了,她却顾不得,眼泪模糊地从随身拎来的药箱里翻找止血的药瓶。
女孩声音颤得厉害:“你等等,再等等。”
“别…别找了,”歪靠在墙根,黑皮少年艰难地扯了扯嘴角,“你看我眼……丑八怪,你再、再看我一眼。”
“……”
时琉眼泪模糊得视线都恍惚。
她死死咬着唇,转回来。
光影碎乱的视线里,满身血污的瘦猴艰涩抬手,在她慌忙伸出来扶住的手里,他慢慢,一点点,小心地展开。
躺在他掌心的,是根编了一半的手腕花环。
几朵皱巴巴的小花,有的已经枯死了。
时琉认得出来,那是他每回打赢了、做成了牢头,去天井口祸害那些好不容易才从石头缝里挣扎出来的小草结出的花。
那花每次都被他薅断。
时琉最烦他了。
时琉低头怔怔又空白地望着那半根花环,眼泪失控地往下掉。
“没编好……”瘦猴看着女孩那张慢慢暗下,慢慢藏进黑暗里的脸,声音也低去,“等我明…明天……好不好……”
花环坠落。
掉进了他身下淌开的那一滩血里。
细碎的雪白的瓣,慢慢染成了红色。
时琉低头,泣不成声。
不知多久。
哭得昏沉的时琉忽然听见了一声让她头皮发麻的笑,就在身后不远的牢门外。
“唷,老八都让他们弄死了,这群崽子,够狠啊。”
“——!”
时琉一抖,回头,望见了牢门口的姚义。
他正死死盯着她,眼神像看见猎物后吐着信子的毒蛇。
叫人不寒而栗。
时琉脸色刷白。
在鬼狱活了三年,她清楚姚义对她抱着不可见人的歹毒欲望。她不知道姚义会对她做什么,但她知道那绝不是她能承受的可怕结果。
时琉通体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