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
时琉窒声,红透的眼尾近恨地睖着酆业,字字皆颤:“他已经死了。你还想如何。”
“我怕他的死不够。”
魔一瞬便消解了方才的怒与冷,仿佛戏场散去,听得无趣的一个无关看客。
他淡漠至极地望着她——
“不够你清醒,看这个世上到底如何。”
时琉不能置信地看着酆业:“他是我的师长、是我入门以来最亲近的父兄般的长辈,我视他如亲——他不是戏台上的布袋纸偶,是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我知你是魔,但你当真一点人性都没有了么?”
“…人性。”
魔低头笑了。
像是极可笑的,他笑了许久方停,停下便又上前一步,他抬手,指腹轻轻去擦少女眼角将坠的泪。
那动作极尽温柔。
而声音极尽冷漠——
“他死我不痛,你哭我亦不痛……你说得对,我是早便没有人性了。”
魔指腹轻慢摩挲过少女颊侧,滑下,勾起她下颌,让她迎上他眼底松散而全无温度的笑:“蔺清河之死,于我,与戏台上布袋纸偶并无分别。你听懂了么?”
“!”
气极的恼恨涌上,时琉偏脸躲开,狠狠咬在他狎近勾她下颌的指节上。
酆业未动。
魔冷漠垂着眼,连眉峰都未抬分毫,就好像被少女咬得见血的指骨并非他的。
“……”
时琉咬上去,那冷冽血气一冲,她便醒神后悔了。
——
明明早便知道面前是魔,但她为何就一次又一次,总对他抱有能走近能理解的幻想?
时琉终于还是黯然地松开了口。
她退开前,一滴泪滑过她脸颊下颌,落到他指骨上。
不知是沉还是凉,沉凉得魔指节轻颤了下。
看她难过落泪他仍不觉着痛,只是莫名地空,空荡得让他躁戾。
魔垂下眼,扫过冷白指节上微微渗着血的牙印,他眼神隐忍而按捺,最后只挑了下眉:“我容你三日给他哭丧。三日之后,别再叫我见你这副模样。”
“——”
话声落时,人影在房间内散去。
一并散尽的,还有屋内的禁制金光。
长殿外嘈杂而吵闹。
似有术法破空的声动,或许是打起来了。
可时琉忽然便累了,累得不想再去看一眼,她握着同样悲鸣渐消的断相思,靠在墙根前,又慢慢支撑不住地滑坐到地上。
不知过去多久,门外的厮斗声渐渐停了。
某一时刻,时琉阖着的眼睫轻颤了颤,睁开,她在昏昧的屋内看见一道人影。
待看清对方,时琉心情有些复杂,面上却显不出任何情绪。
她只涩然张了张口:“鸣夏…师姐。”
“……”
仲鸣夏没有说话,便以一种奇异的眼神打量着她。
时琉想起,在她们第一次见面时,仲鸣夏站在弟子殿她的屋舍门外,望着她也是一副奇异的眼神。
那时她便觉着古怪,只以为是一种错觉。
而今已知面前人是南蝉仙帝的分身,便也知道一切都有了答案。
时琉以剑支地,起身。
许是南蝉仙帝会让她联想到另一位,所以此刻她并不想看见对方,便行了剑礼,转身就要离去——
“你见蔺清河这般收场,觉他可怜吗?”
时琉身影骤止,蓦地抬头:
“你能说话?”
南蝉仙帝默然望她。
时琉反应过来,觉自己有些可笑。
——本就是仙界五帝之一,分身下凡,又怎么会真是什么天哑。
“我视小师叔祖如亲如长,今日之事不想再提,”少女冷淡垂了眸,“师姐若无旁事,我告退了。”
仲鸣夏低声:“若我与你说,终有一日,他也注定为所爱而死呢?”
“——”
时琉身影骤止。
她自然知道“他”指的是谁。
僵了几息,时琉回身:“这不可能。”
“为何不可能?”
“他不会爱上任何人。”时琉眸子黯淡,“他也不会允许自己那样。”
“可命中注定的劫数呢?”南蝉仙帝上前,“紫辰仙子呢?”
时琉皱眉:“你不要挑拨,时璃根本不认识酆业,酆业明知她是他的劫数,更不可能爱上她。”
“谁告诉你,紫辰仙子就是时璃了?”
“紫辰归属时家天下皆知,你——”
兀地。
时琉僵停了话声。
…“神物自晦”…
…“九窍琉璃心”…
…“紫辰灭魔”…
…“杀了他”…
无数个画面无数段声音从她脑海里汹涌掠过,如惊涛骇浪,冲撞着她的全部思绪。
直等到风平浪静,一个巨大而可怕的真相从水面下浮出。
它蛰伏已久。
她早该知道却从未或是不敢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