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琉没迟疑,认真与他辩解:“你应该是受伤前正与人搏杀,醒来后本能反应,不然你最后怎么会放过我?”
“……”
酆业停了两息,垂眸笑了,“是啊,我怎么会放过你。”
翠绿叶子在他指间绕过最后一圈,倏地一下,滑进了他手腕里,再找不见了。
玩够了叶子,白衣少年似乎就失去了最后一丝兴致,他从石榻上起身,向外离开。
直到他擦肩过去,时琉才回过神:“你要回去?那边还锁着。”
“地牢外禁制难解,但牢门上只是个石锁。”少年头也没回。
“那你——”时琉犹豫了下,她觉得总你你你的似乎不太礼貌,“你叫什么?我过去找你要有称呼。”
酆业停下,袍袖一挥。
时琉面前的石壁上,就隐隐浮现起两个淡金气体似的字痕。
“封,邺。”
女孩轻声读了遍。
等念完,时琉才发现白衣少年已经走出去了,她迟疑探身,轻声问:“你不想知道我叫什么吗?”
“没兴趣。”
酆业头也没回。
——
迟早要吃进肚子里,还问什么名。
今天放过她和她的涉险施救又坦然纯粹完全无关,不过是幽冥正乱,他懒得出去掺和,先在这里躲几日清闲。
过几日再吃,没什么区别。
随着三大仙门势力下了幽冥,这幽冥秽土是一日比一日更动荡不安。
尤其那凶兽榜上赫赫有名的狡彘,最近忽然出世后,肆虐幽冥,四处作乱。
时琉帮忙做打扫杂活时听狱卒们说起,幽冥南边有两个州主都重伤在它手里,被生生撕碎,活吞了下去。
听姚义绘声绘色地讲那脏腑肚肠流了一地的场面,时琉脸儿白得一丝血色都没剩。
顾不得姚义那令她生恶的觊觎眼神,时琉晚饭也没胃口吃,就仓皇回了自己的牢房。
夜里,雷声轰鸣,石窗外的暴雨浇醒了浅眠难安的时琉。
她想起自己晾晒在天井口的药草,慌忙下了地,顾不得穿上麻布鞋子,就赤着细白的足踝快步跑出了牢房,朝天井口跑去。
刚过牢廊拐处,还未进到入口,时琉听见了天井口里一点奇怪声响。
女孩心生警觉,立刻停住了。她屏息,放轻脚步,然后扒在入天井口的嶙峋山石上,小心翼翼探出头去。
然后时琉就愣住了——
狭窄入口对着豁然开阔的天井,月色清冷如璧,将庞大巨物的狰影投在对面山石上。
一整面石壁都仿佛被那巨大的兽影吞下。
而石壁阴翳之下,一道比之近渺小的修长身影,就站在月华间,白色长袍垂坠如瀑,眉目薄凉昳丽。
时琉下意识近了两步,终于看清那巨大的影子——
和它巍峨壮观的身形完全不同,此刻的巨兽虚影正蜷缩着四肢脚爪,努力佝偻伏地,谄媚地亲吻着白衣少年脚前的地面。
时琉惊呆了,连身形都顾不得掩藏:“这是……什么东西?”
早察觉了她靠近,月下那人并没什么意外:“一只蠢狗。”
“呜呜。”
巨大蠢狗,巨大委屈。
“……”
酆业懒耷着眼皮,靠在石壁上抚笛,随口答了:
“狡彘。”
作者有话说:
狡彘:大只·委屈·舔狗·但能吃
第4章 丰州鬼蜮(四)
◎你怎么没气死。◎
“它……就是狡彘?”
时琉呆望着那巨兽虚影,惊得退了一步。
不等酆业眼底那抹嘲色浮起,她却紧跟着又上前了两步,几乎要凑到那狡彘虚影的鼻尖下了。
夜里没戴兜帽,女孩清丽五官不再遮掩,满目都是好奇和见猎心喜。
狡彘:“?”
它还是头一回见到听了它赫赫威名而不知避退的愚蠢的人类。
酆业也停了两息。手里坠着片绿叶的青翠长笛拂起,朝狡彘一抬。
“它可是吃人的。”
时琉顾不得望他,好奇地绕着狡彘转圈打量:“我知道。”
“那你不怕它?”
“它虽然吃人,但是那是兽类本性。使婆奶奶说过,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因为万物平等,所以仙界五帝也不会偏袒任何一方,是这个道理吗?”
“……”
时琉一门心思,此刻全在研究面前这只她第一回 见到的,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幽冥凶兽。
等随心说完了,半晌天井幽静,她才醒神回来。
时琉回眸望去,只见自称封邺的白衣少年正立于石壁墨影之下,清峻侧颜藏于阴翳,难辨喜怒。
时琉正想出声。
“谁说仙界五帝也不会偏袒。”酆业低着头,似是无心地把玩着那一尾长笛,“那也不过是五个凡夫俗子,时运最好,枉居三界首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