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越那一千座山(127)
她的模样有些失态,全然不似平时从容的模样,水杯在光滑的大理石桌面上滑动了下,发出一声响动,有点刺耳打破了这点假象。
孟纾喊道:“妈!”
孟舟歌停下。
却没回头。
客厅里的灯是孟舟歌打开的,头顶的白光似是一柄箭,撬动开记忆的锁扣,让它重新见到光明。
孟纾扶着桌面,大理石冰凉,却没有那双纤细素白的手心凉。
“妈,你还记得我高三毕业那年吗?”
她声音很轻也很慢,似乎说得很艰难。
“我从来没有拒绝过您的安排,去什么学校,念什么专业,吃什么口味,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头发要不要扎起来,留长还是留短……我从未拒绝您。我知道你很爱我,我也很爱你,妈妈,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我什么都可以听你的,我可以不做自己,只做你心里那个完美的女儿。”
孟纾知道她一个人培养她的辛苦与不易,她都知道的。她从没想过伤妈妈的心,伤害一个爱女儿的、伟大的母亲的心。
她从来没说过。
其实比起理科她更喜欢文科;比起实验、数据她更喜欢与文字打交道;比起长头发更喜欢短发;比起那些淡的尝不出味道的菜她更喜欢辣得人涕泪横流的。
可她没说过。
母亲想要她是什么样的,她就可以什么样。
妈妈不喜欢惹事的小孩,她就安安静静不吵不闹做个乖巧听话的孩子。
可孟纾真的喜欢这样吗?
孟纾曾经看过一句话,大概是这样说的——
你爱上的人,是你内心深处从未敢承认但却最真实的你自己。
所以不论哪个时期的孟纾都会被谢河野所吸引。孟纾也偏向认为是这样的原因,她从来不是外表这样温顺的人。
“很抱歉……让你失望了妈妈。没人会比他更让我喜欢了。”
“他等了我很久,很久很久,没人会等我这么久了。”
“……只有他。”
孟纾站在客厅中央,脊背挺直头却低着,头发遮挡住眼睛,看不出情绪却透着一股伤恸的孤独。
她站在那,独自一个人,好像只有她自己。
孟舟歌没出声。
背影挺直。
只是眉心轻微地动了动,似乎也有不忍。
好半晌,她才启唇说了句话,这时才发现,声音原来这么干涩。
“……还记得那本书吗?”
孟纾眸光微动,然后点头。
她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在刚分手时,母亲曾将书架里的一本外国名著替换掉,那本书她后来翻看过,印刷排版在显眼位置的一句话就是——
他热烈,我沉默,他喜欢翻山越岭的去追逐北极星,而我更适合躺在草坪上看星星,最后都是分道扬镳,走不成殊途同归。
她知道母亲在劝慰她。
更是在劝退她。
孟舟歌说:“孟纾,我认为你应该看得清楚的。更何况你们压根不在一个世界里,那样的人——”
“没有真心,也不会有真心。”
她语句断断续续的,似乎说得很困难。
孟舟歌终于转过身来,看着灯光下孟纾那双酷似那人的眼,基因的力量真强大啊,都说女儿像爸爸,孟纾的皮相就得了那人的优点。眉眼唇鼻凑在一起,每一处都赏心悦目。可那又怎么样呢,阶级不对等物质不相配的爱情就是会不得善终。即便再喜欢又能怎么样呢?她所经历过的、她所吃过的苦被现实扇过的耳光、鞭笞的疼痛,她不想让孟纾再来一次。
她不愿再想,亦不愿告诉孟纾。
没再理会孟纾的反驳,转身向玄关走去。
“就这样吧,妈先走了。”
孟纾腿往前动了动,想追过去。
这时。
有门把拧开的声音。
很清脆,“咔哒”一声。
谢河野衣着整齐,直接拉开了卧室的门。
第50章 第五十座山
其实谢河野让小苏助理打探的消息并不充分, 诚如小苏助理的所说法治社会,加上都是些几十年前的事,打听起来十分困难, 所得资料是非常有限的,但从已知的资料中却不难推断出事情的头尾与过程。
孟纾的母亲孟舟歌女士早些年间是上京市景清县里出了名的美人,大学时期更是因为一场四校联合辩论会上代表上京师范大学出席, 一战成名, 引得校内外的不少富家子弟青睐。
年轻时期的孟舟歌女士心气高傲,一身不为名和利折腰的风骨,自视甚高。曾以为自己不会为世俗情爱困扰,却遇到了孟纾的父亲。这样一位帅气多金的富家子弟全心全意的爱慕与猛烈的追求, 孟舟歌自是岿然不动。
她知道男人都有着劣根性。
得到了就不珍惜,总是对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格外在意。在她的认知当中,短则几星期长则几个月,总有一天在看清自己是不会同意的之后, 那点兴头过去了, 新鲜感不足以支撑他在她身上花费时间和精力了, 他就会转身,甚至再也记不起她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