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阙(140)
郁兮有些犹豫:“这样不好吧,承乾宫的风水哪有养心殿的好,我怕养不好万岁爷的金鱼。要是让他们的命折在我手里,我的罪过就大了。七爷养鸽子雇佣的有鸟把式,养心殿里没有鱼把式么?”
皇帝咬牙,把嘴里的鸡翅咬得嘎嘣响,她的皇后聪慧,唯独在男女之情上反应有些迟钝,他想同她频繁亲近,怎么就这么难呢!
“没有!朕相信你能养好的,朕执意如此,你就答应朕吧。”
郁兮慢条斯理喝完粳米粥道:“那好吧,万岁爷坚持如此,我也只好答应你了。”
两名侍膳太监隔着饭桌相互打眼色,完了把脸躲在帽顶子下偷笑,笑里带着些痛快,带着些不敢言传的幸灾乐祸。皇帝喜静,饭桌上从来不准出现噪音,杯碟之间的无意碰撞也得让万岁爷的眉头皱三皱,当天轮到谁侍膳,那架势跟头上顶了雷似的,大气儿不敢喘。
人活着得靠鼻子呼吸,然而在养心殿里人人都得紧憋着一口气,宫里都传万岁爷特别喜欢自己的这位皇后。
喜欢到什么程度呢?饭桌前就是一种见证,皇帝面对她都变得絮絮叨叨的,巴巴儿的非要跟人家套近乎,连带着周围人也能通通畅畅的喘气了!
第58章 侍膳
用过晚膳, 郁兮随皇帝前往东暖阁处理政务, 坐在御案前的皇帝就像扎根在木桌上的青松翠柏, 不为周围的一切所动,奏折里事关天下江山的兴旺太平, 狂风暴雨, 偶尔能从他时而缓和, 时而褶皱的眉间窥探一二。
朱墨快要用尽了, 郁兮从青白玉雕镂墨床上取下一条文华斋“麟髓”的墨锭兑水研磨了起来, 磨磋出沙沙的韵律,像秋风扫落叶的声响。
望出窗外, 是殿脊连着殿脊绵密的影子,还有夏末遗落的几点荧火。
皇帝探手去够砚台里的墨,毫尖不小心戳到了她的手背上, 郁兮寻着那抹凉意回过脸,见他视线还沉溺于奏折里, 笔头在砚台里胡乱翻滚了一周又收了回去,显然是没有留心到他弄脏了他的手。
她默默望着他的侧影笑,任那墨迹在她的手背上凝结成一片红。
渐渐的夜深了, 深到窗外那些屋脊也失了轮廓,深得像他笔洗中沉淀下来的青墨, 深到御膳房来进夜宵,御案前只剩下了寥寥无几的折子。
皇帝撂下笔支肘,一手撑着额头缓神,片刻后五指捋了把面深深吁了口气, 郁兮望着他,心口有些微微的泛疼,他把日理万机的倦容掩藏得很好,所有的疲累只用一声浅叹概括。
从龙椅转到南窗下,皇帝的脸上似乎还留着对政务的几分眷恋,表情瞧上去木木的,点手让她坐:“你陪朕一起用一些吧。”
“我不饿,”郁兮拿着画珐琅太平车笑道:“我给万岁爷揉揉肩吧。”
说完也不管他愿不愿意,绕到他身后按他的肩,太平车的滚轮在他肩背上轻轻碾压,也碾平了他眉间的倦色,皇帝摆摆手叫散了侍膳太监,自己提了包金象牙筷,抄了口最不起眼的那道凉拌萝卜丝,养心殿里进奉的吃食一般都是宫里头等新鲜的,这一口有种刚从泥地里□□的土腥气,透着一股新鲜。
舌尖迸发出脆响,在脑子里回着声,仿佛越有嚼劲,越能生造出动静的饭菜吃起来越能缓解心里的压力,窗边映照出她的影子,他咽下那口泥土味,心头的烦躁不安慢慢静了下来。
皇帝垂下眼喝了口参汤,一日事一日闭,忙完政务难免就忍不住开始想宽衣解带那方面的事情。
“桓桓,朕从来没像今天这样舒心过。”他望着窗外道,“因为有你在。”
她笑:“只要万岁爷不嫌烦,我天天来给万岁爷揉肩。”
他回过身捉到了她的手腕,下令让太监搬了紫檀木雕花纹绣墩让她坐,抬了膳桌上一盏燕窝,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忙了半天,辛苦你了,换朕来伺候你。稍微吃些补身子的,提提神。”
“万岁爷,”郁兮有些坐立不安,听出了他话里的圈套,“大晚上的,就该到就寝的时辰了,提什么神呢?”突然想起自己之前跟周驿的那番交谈,她提醒他道:“万岁爷折子批得都差不多了,能早些休息就早些休息吧,总熬夜,对身体不好的。”
皇帝瞥她紧紧握住的十指,手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染上了他笔下的墨迹,朱砂印在雪白的肌肤上,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他把一口燕窝强行喂到了她嘴里,郁兮干巴巴的嚼着,如坐针毡。
“朕听你的,”皇帝放下碗,摘下汗巾擦她的唇角,俯首过来把话带到她的耳边,“那今天儿晚上留下来陪朕吧?”
皇帝的声量很浅,却抵不过御前一帮太监们千里眼顺风耳的本事,相互一打眼色,脚下一抹油就溜出殿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