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阙(109)
文瑜切了声,“六爷的意思是让你老老实实呆在西华门里头的衙门里当差,关人家南府什么事儿啊?”
“好姐姐,”怡亲王拉长调子,“您就向着我说话一回吧,弟弟我这也是担心您跟郁兮对南府的差事不熟悉,特地赶来给您二位作陪的,您夸夸我行不行?”
文瑜扬着头不搭他的茬儿,怡亲王就翻滚不落架儿,软磨硬泡死缠烂打到底还是把她姐姐哄笑了,“我啊,真拿你没法子,郁兮在一旁看着呢,你也不知臊,成,我谢谢你,谢谢七爷拨冗莅临指导我们当差。”
“这么说不对,”怡亲王乐不滋的笑,“两位姑娘是大拿,我是陪同,由您二位随便差遣。”说着一叹:“自从阿玛落炕儿,升平署多久不开园子了,也不知道这帮人功夫懈怠了没有?”
穿过大院,他领着两人直接往后院的戏楼里走,升平署的戏楼不做正经演戏的时候用,无需太过宽宏的视野,按照排戏的时候能放开手脚这样简单封闭的规制所建,落了座,署里的太监们上了茶,怡亲王端起来呷了口,比手请她们,“落开儿的,能喝了。”
升平署里的司员呈送出三折戏单分发给他们,这是文瑜按照宫里主子娘娘们的爱好口味汇总出来的,打开一看大概有七八出戏。
文瑜道:“一天排一场,六月六阿玛生辰前差不多能排个三四次的……”
怡亲王略略在戏单上过了趟眼,听了这话笑,“一天能排一落儿就是菩萨佛祖保佑了,姐姐胃口大,还预备一天排一出呢。”
“七爷,”郁兮好奇的问,“一落儿是多长的戏?”
怡亲王另外翻开桌上的戏折给她举例,“譬如说这出《醉酒》,一落儿就是这么一小节,从这儿到这儿。”
郁兮看着怡亲王手指框定的范围,被他唬得跟文瑜对视着直愣眼,那样窄的一段戏词,照这样的进度,估摸这几个月的时长都得耗在这了。
文瑜翻着戏折道:“横竖闲着也是闲着,慢着些排也不打紧,关键是要排得细排得精,到时候登台一亮相,主子娘娘们觉得精神,听着喜欢,就算咱们完成任务。来,七爷给个建议,咱们最先排哪出戏?”
怡亲王视线在戏单上搜寻着沉吟,“那就先排这出老祖宗钦点的《醉酒》吧。”
话出口没有人提出异议,升平署司员领命后就下去着手安排了,趁着这份闲当,文瑜跟怡亲王聊起了宗室里的家常里短,“我听说昨儿勋贝勒的庶福晋得产热褥没了?”
“应该是吧,”怡亲王对这样的事情好像不大关心,“我记得他们家那房福晋好像是大年初一诞了位阿哥,我随了份礼,昨儿又兑了分子,大过年的红白喜事都给撞上了,也是够背晦的。”
他们两人谈话的内容,郁兮插不上嘴,于是就翻看着手中的戏折,翻到《长生殿》这一整出戏,她缓下心神,认真看了起来。
不长时间司员们带着南府的学生太监们进场了,怡亲王不过多废话,抬了手下令让他们开演。
《醉酒》是摘取《长生殿》的故事改编过来的一段情节,木阁雕镂的戏台里,唐杨两人相约至百花亭赴宴,贵妃满心欢喜赶到亭中等待,唐明皇却失约转驾西宫。玉环满腹幽怨,命高力士,裴力士和宫女们不断为她进酒,自豪饮遣愁,最终沉醉不自能持,伤心而归。
一曲过罢,文瑜和郁兮两人听得是情丝婉转,怡亲王则是口中啧啧,皱眉频频,看脸色十分不满意,放下茶盅的那一刻把桌子震了个山响,“内府白白给你们俸禄的么?怎么唱成这个样式?”
司员们帽顶子颠着赶紧上前赔罪,其中一个撞着胆子问,“回七爷,要不让他们把妆给伴上?”
这下彻底把怡亲王的火给挑了起来,撂下茶盅霍地一下起身,不光那几个司员,连带把郁兮,文瑜都吓了一跳。
不等有人劝说,人一撩袍子竟然登上了戏台,从扮演杨贵妃那名太监手里接下折扇,呼啦一下抖开,右手的虎口衔住扇轴,大拇指和中指分别夹住小扇骨中央,然后把扇子抬到脑穴的位置,手臂略微伸直画圈,用中指,无名指轻轻点压小扇骨。
就这样郁兮听到了他扇下起风,沙沙的颤动,“得这么颤扇明白么?”怡亲王一脑门的愠怒,瞪着“杨贵妃”,花容在他的恐吓下失了色,太监浑身抖成了琵琶,“奴……奴才明白了!”
怡亲王把扇子撂给他,又拿了桌子上作为道具的酒盅,继续给他演示,“唱到“且自由他”这头,你得把气儿往上提,唱着“由”字就得为“他”字做准备,先喷口儿,用舌头弹牙再出声,一边唱着手上的动作不能忘,手得配合着嘴抖袖儿,唐明皇都抛下你转西宫去了,你心情是愤怒不平的,方才你那模样像回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