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定事实(9)
周遭寂寂,一川风月。
那道颀长静立的背影,是从小严格养成下来的端方风仪,抽烟时略有松弛,春风化雨,隐如大雅君子。
他听见动静转过身,与她隔了两米对望。
她敏锐注意到他并不热切的情绪,嗫嚅着轻声问了句“哥哥好”,却只等来他一声淡淡的“嗯”。
然后便见他扔了烟,缓缓迈步过来。
她怔怔瞧他——瞧他清隽面容,瞧他目不斜视,瞧他身形靠近,然后又与她擦肩而过。
短短五秒,没有废一句话,连个礼貌敷衍的笑都没有,就这么冷淡离场。
与人前和气的模样截然相反。
如果不是后来偶然一次看见过他与朋友小聚时的轻松随意,她也不会幡然醒悟,还以为他这人私底下就那样严肃冷清。
他只对她这样罢了。
那些万事妥帖周全,全的是面上功夫。这人实际最是面热心冷。
也就是从那以后,她对这个人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喜怒不形于色。
诚然,26岁就拿下法学博士的人,备受各上级青睐的年轻骨干,算是实打实地印证了兰理的“前程不可估量”。
所以这样的人,她怎么可能会是对手?又怎么能奢望他会如平常的邻家哥哥一般,对自己有丁点的怜悯之心?
“泽泽走吗?”大平头问她。
她没动。
不敢走。
“妹妹甭担心,这地儿还没那么乱,哥哥们都在呢。”
她垂死挣扎,讪笑:“您说什么呢……”
程砚安也不声不响地待了半天,等那三个人battle得差不多了,才终于有了反应——他慢慢收起整理好的文件,又不慌不忙地给自己点了根烟,低头哂笑一声。
疏淡的笑意蓦然响在这个空间里,兰泽清楚地听见,心口拔凉。
只见程砚安在烟雾弥漫中抬起头,戏谑的、看热闹的声音轻飘飘地传了过来,他终于给出今晚这场戏最后的总结——
“没看出来啊,玩够开啊妹妹。”
这番言论岂止是给今晚这场荒唐定了性?更是将她兰泽一脚踹到了鬼门关前,等着把她这宵小鼠辈屈打成招。
兰泽心底拔凉,下意识想解释,却发现自己在这一刻,竟然难言于口。
视线在这三个男人中间来回转了一圈,三雄鼎立,诡异的气氛,诡异的对峙。
这种时候她要还能义正言辞地坚持说自己是清白的,倒不如直接说她是在挑衅程砚安的智商。
程砚安一个人站在他们三人面前,白衣黑裤,眉眼冷肃,居高临下的,虽姿态闲散,却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这气场看着就不像普通人,旁边两位男生互视一眼,问她那人是谁?
她偷看他,莫名觉得那人浑身上下都透着“我是来抓奸的”的气势,就等着他们三个作风不良的奸佞认罪伏法。
她被自己这种荒谬的想法雷到,连带着直视程砚安目光的勇气都没了。
这时酒吧的经理如同救星一般匆匆赶来,连声道歉后,接走了程砚安。
本就公务在身,程砚安也没多停留。
只是离开前多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平平淡淡,却看得她头皮发麻。
突然想到了正义化身的黑猫警长,而她就是那只为非作歹,被黑猫警长消灭的臭老鼠一只耳。
她是一只耳。
她死到临头了。
兰泽丧头丧脑地回了卡座,一想到今天过后,自己在兰理和于舒然眼里的乖宝宝形象即将崩溃,连玩游戏的时候都有些兴致缺缺,花衬衫和大平头向她示的好也都没搭理。
飞姐给她点了一杯果汁,她干脆安静地喝着果汁不参与了。
顺乐靠了过来,勾了勾她的下巴:“宝贝咋啦,不好玩啊?”
兰泽没应声。
“就当放松心情嘛,要是不好玩,明天咱们去学校外面吃肉蟹煲?”
这个她有兴趣,立马笑着点了点头。
真好哄。
顺乐心满意足地抱着她,想着郁岑那贱男春怎么会这么不识好歹,华锦笙那种妖艳贱货有什么好喜欢的,香香软软的小姑娘不好么?
兰泽被顺乐蹭得痒,顺乐笑着抬头,无意中看见某个通道处,缓缓踱步出来个干净利落的白衬衫男人,男人手随意插着裤袋,一出现,周身好几个美女都频频回望。
顺乐眯起眼,啧了声。
想着今天可走大运了,能见着这种极品。
这男人生得挺俊俏,眉如刀锋,高挺鼻梁,远看那整张脸的轮廓叫一个精致。仪态气质更绝,身上也不是什么特别的衣服,就一套白衬衫黑西裤,可就是由内而外透着一个字儿,正!
根正苗红的正。
可慢慢地,顺乐越看越不对劲,拧起眉,推了推兰泽,示意她往那个方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