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定事实(165)
他兀自轻笑。
那天吃饭的时候她规规矩矩的,程砚安亦是。
两个人除了正常的对视,甚至连别的多余的交流都没有。
深入的交流是在晚上入了夜。
各自躺回自己的房间后,兰泽心猿意马,总想起白天程爷爷说的那些话来。
好像那一刻了解到的程砚安,才是真实的。
沉重、晦暗、阴翳。
他甚至沉默得连身边最亲近的人也猜不透,程爷爷当初猜不透,蒋清风他们更是猜不透。
可饶是装得再好,又哪里会有不渴望父母疼爱的孩子?
她心里念着那个名字,化成一汪春水,温在心上。
暖,而闷。
突然很想见他,哪怕抱一抱也好。
她是个想要什么,便即刻要得到的性子,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便干脆起身,蹑手蹑脚地从这个房间,走到那个房间的门口。
抬起手,正要敲门。
谁知下一秒便听见门锁轻声一响,眼睁睁地见它开出一条缝。
屋内昏暗的灯光乍泄而出,罩着她光秃秃的脚背,一只手从里头伸出,猛然间将她拉了进去。
门合上,男人的阴影便覆了下来。
气息交缠,他停在她上方。
她搭上他肩膀,绕了上去,哼唧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他揽住她的腰,懒散一笑:“你什么事我不知道?”
也是,程狐狸,什么事儿算不准?
她贴近他怀里,如实告知:“程昭淮,你没我睡不着,我知道的。”
到底谁没了谁睡不着?
这姑娘话里小心机还挺多。
程砚安也不戳破,想着事实也的确如此。
在她唇上印了一口,然后直接横抱起她,将她轻轻放进被窝里,他的身边。
灯灭,房间里陷入黑暗。
程砚安躺进去,正要将人抓过来抱着,结果旁边的姑娘便自己主动挪了过来,习惯性地半搭着他的腿,嗲里嗲气地唤他名字。
今夜仿佛与平时不一样。
那声音里,除了眷恋,还有小姑娘难得的属于女人的柔软。
像是心里揣着事儿。
“程砚安,再过几天我就算真正毕业了。”
“嗯。”
“程砚安,你到时候来接我,车要停在宿舍楼下。”
“我知道。”
“程砚安……”她又叫他。
她如今才明白,这个名字,竟算作是他的新生。
心中早已激荡,那些一直未出口的话,却被她悉数湮没于口齿。
希望你永远谦逊,希望你永远向阳。
少年仰光而生,永远热忱。
他一定会成为一位很好的丈夫,很好的父亲,甚至是一名很好的人民检察官。
他的所有理想,也都会统统实现。
见她直直地望着自己又不说话,程砚安失笑,上前捧住她的脸:“怎么了这是?”
往日一口一个“程昭淮”,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她在他这儿的地位,今晚却转了性,还知道他有个正式的名字,叫程砚安。
兰泽动了动脖子,从他掌心里挣脱出来。
那些话在肚子里绕了几圈,始终觉得说出来好像太突兀太矫情,想了又想,等到二人彻底沉寂后,她才忽然温声问道:“你爱我吗,程砚安?”
问题幼稚而俗气,答案明显而毋庸置疑,可她还是问了出来。
程砚安何其敏锐的人,即便不知道她为何突然这样柔情蜜意,也能猜出这姑娘一定是从别处听说了什么。
他撑着身子,望着她良久。
夜里总会滋生出别样的情绪,缠绕着人的思绪,像丝丝蛛网盘结,一点一点,将人的理性笼络、吞噬。
可他在她面前从不是个理智的人。
他无比清楚,许多正经的事一旦碰上她,便会通通化作泛滥的爱意,理智不了,更清醒不了。
他的指腹在她颊上慢慢摩挲,如同每次亲密,将她于指间轻揉、爱抚。
她静声,在等着他的回答。
那只抚摸她的手渐渐放缓,直到最后停了下来,与此同时,他清冽沉缓的声音也随之而来,不是她想要的简洁答案,而是毫不相干的——
“在法律上,配偶属于第一顺位,也就是说,夫妻关系大于所有关系。但不管是从法律的角度,还是五伦的角度,夫妻关系其实都处于绝对地位。”
她猝然想起白天爷爷对她说的那些话来。
心里疼了一下,她悄声问他:“你是吗?”
“我是。”
他的声音润入黑夜,字字透着的,尽是坚定与认真。
他必然是的。
那个答案甚至无需多加怀疑。
兰泽无声地往他怀里钻了钻。
他也低下身附和她的动作,敞开手臂让她挤进来,然后收拢,将人抱了满怀。
女孩子馨香可人,不知是因为已经融入过彼此,还是在生活细节里慢慢有了交轨,她身上如今也开始有了与他一致的淡淡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