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定事实(163)
男人自有心机。
他就算是这么哄着,说让她回去收拾好东西,也说那周末他开车去接她,说了那么多,就是没向她保证搬过来一定不会累着她。
那天以后,日子循环往复,她除却与顺乐偶尔探班飞姐,剩余时间便全用来与他厮混。
华夏剧院的入院通知很快便下来。
信函是出于她搬去程砚安家中的前两天,而那一天,她正好去了一趟老宅。
听说是兰景明闲来无事,去了老宅同程百石唠嗑。她虽同兰景明没有感情基础,却也知道那是自己亲爷爷,冥冥之中,也有扯不断的亲缘。
于是她打了个车便直奔老宅。
到的时候才听张姨说,兰景明早已经走了。
扑了空,她讪讪地摸摸鼻子。
她的这个亲爷爷对她好像还是不太热切。
手机上是她在问程砚安今晚忙不忙,要不要加班。
那人这会儿正是最忙碌的时候,半晌没回她,她便陪着程百石一同去老宅外的公路上散步。
这片半山腰独有程氏一户人家,是专程供程百石养老的地方。这里除了程家的车,平时都没什么人来。
昨夜下过一场雨,这会儿的天气不闷不热,正正好,程百石腿脚不便,一手拄着拐,一手被她牵扶着,一老一小慢慢走在林荫下。
程百石玩笑着兰景明,说这把岁数了,竟还不适应要如何与自己的亲孙女相处,像个古怪又别扭的老头。
说辞之间,便为兰景明开脱了他的不妥当。
兰泽懂事,不多计较,想着是该去回一趟兰家探望,怎么说也是自己亲爷爷。
程百石言罢,又关心起于舒然的情况如何。
她只说是已经进入二期治疗,效果良好,恢复得也好。
程百石连连点头:“那一定是你爸爸照顾得周到。他们俩,这辈子才算得上是真的相濡以沫,白头到老。”
是啊,少年夫妻,有勇气冲破世俗窒碍,走到如今感情也依然浓烈相互体贴。这本就是世上大多数人都遗憾于无法拥有的事。
说起兰理,必然是少不了感慨程蔚。
程百石略略一叹,道:“兰理与程蔚是发小,可在这婚姻观上,却是截然不同的。”
“我与你爷爷以前有时候闲聊起,也会感慨,若是我家儿子能与你父亲一般执拗深情,我程氏后代,也不至于会在这方面如此灰霭无望。”
这一席话意味深长,兰泽一时愣怔,平日最是机灵取巧的姑娘,竟没能听懂。
可,程氏后代……不就只有程砚安么?
灰霭无望又是什么意思?
正是胡思乱想时,只听程百石了然一笑,落实了她的猜想:“你没理解错,爷爷说的就是砚安。”
“在你没来京城之前,爷爷担心他孤独终老。你来了京城之后,我才有幸能在他身上看见一丝人气。”
兰泽心底里升起一股莫须有的情绪,像是抓着人的心,不上不下地虚浮着。
她迟疑问道:“爷爷……这是什么意思?”
程百石长叹一声,波澜不惊的话里,也掺着些遗憾:“这个孩子,就是被他爸妈拖累了。”
“他曾经有个名字,叫「程昭淮」,昭字辈,淮地生,原是他妈妈给起的。”
“当年迟苓生他的时候难产,命悬一线,程蔚却没能赶回来,当时原本就薄弱的夫妻关系,从此便生下了隔应。要我说,这事儿的确是程蔚办得不厚道,也是我老爷子没教好。自己的妻子生产在即,生意什么时候谈不得,偏得这个时候奔赴淮地,害得自己妻子身边连个签病危通知书的人都没有。”
“我怕夫妻之间的矛盾影响到孩子,所以后来,砚安便一直归我亲手抚养长大。”
程百石拉着她,又走了一段路,山林间的大道鸟语花香,道路蜿蜒着没个尽头。
大概是已经将她当作了半个孙媳,既然聊到了这里,程百石今日也干脆将那段往事与她徐徐诉来。
“砚安这孩子,早慧早熟,心智超于同龄人。十岁那年他便来问过我,自己父母是否是因为不喜爱自己,才为他赋予这个名字?问这话的时候出奇冷静理智,像个小大人,懂事也可怜。看孩子这样,有时候我也会想,这人太聪明看得太透了,也许真不是什么好事,许多事情都没了意思。”
“我也是实在不忍心,看他继续顶着这么一个名讳,像是没日没夜地提醒他自己父母感情失和,他不被喜爱的事实。”
“所以现在这个名字,是后来我替他去改的。”
程百石说得不急不缓,将那些往事一桩桩一件件,抽茧剥丝一般,在她面前层层解开,打开了那个她此前从未涉足过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