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定事实(102)
走哪儿跟哪儿,这听话又粘人的劲儿,实在是招疼得紧。
他眼底慢慢起了一抹谑意,轻了声,问道:“回学校,还是去我那儿?”
话里话间都透着一股不清不楚的风月感,听得兰泽顿然片刻,耳根子又开始浮起红。
这个男人是当真不知道羞愧二字怎么写,这样暧昧含糊的话,怎么能说得如此坦然又寻常。
她纠结地思索了一下,正要说回学校,程砚安却忽然慢悠地截断她的话:“这次我可给你准备拖鞋了。”
她微微一愣。
当时也只是随口一句抱怨,以为这种是来了上次没下次的事儿,加之那次他喝醉了酒,保不齐第二天早上醒过来便忘了,是以她压根没多想。
可他竟然记得,还放在了心上。
人家都这么暗
示了,要是拒绝,就显得很无情。
兰泽也没去深思两人这一来一回的状态颇有些不对劲,只能强装镇定,可还是略有底气不足:“那就……去你家吧。”
回完后还是感觉哪里怪怪的,就好像是两个人达成了某种不可告人的交易。
兰泽埋进围巾里,涩然得不敢看他。
程砚安寻了个恰当的时机,与同事们打过招呼后,便带着她离开了。
他车停在附近,她站在路边等他开车过来。
这个空隙,她脑子里却开始想着刚刚他的同事说的那桩有惊无险的公差。
如他所说,每个行业都有自己的风险,可她也记得,公检法系统里,检方的危险性相较于其他两方,明明是很低的。
远远的,她看见程砚安的车缓缓驶过来。
车里早就开好了暖气,上车后她便卸了围巾,犹犹豫豫地,看了一眼主驾驶的人。
斟酌措辞之间,她将围巾整整齐齐地叠好,又放在自己腿上,最后又被她拧巴成一团。
程砚安扫了一眼,问道:“怎么?”
她慢吞吞的声音小小柔柔地散在空间里:“你怎么从来不说那些事?”
知道检察官接触的都是社会阴暗面,也知道报喜不报忧的道理,可她就是……
他却只笑了一声:“这么多年,早习惯了。”
“上次你也去过外市……”
“嗯,”他打了个方向盘,看着不怎么在意,“不也没什么事儿。”
话虽如此。
她低声怨道:“我这不是担心你呢嘛,不识好歹。”
车内封闭空间,空间里就他们两人,她用这样温和柔软的声音说担心你,听在男人耳里,颇似情人间的呢喃。
他低而促地笑起来。
女孩子是真真切切的关心,他于情于理都该宽慰宽慰人家的担忧。
“其实我刚入行那会儿,有时候连轴转得多了,也会做噩梦。”
“噩梦?”她好奇看过去。
“嗯,梦见被我起诉的某个罪犯,出了狱来打击报复,我俩在一个小黑屋里血淋淋地干完一架,我还哼哧哼哧地给自己写了一份辩护意见。”
噗嗤。
兰泽笑出了声。
小姑娘心思不复杂,能笑就说明被哄得差不多。
兰泽的忧虑被他这么一打岔,也的确放松不少。
她最近老爱莫名地多忧虑,大概是因为上过一次天台,与死神擦肩而过,她开始敬畏生命与死亡,总觉得世事无常,谁也不知道意外什么时候就猝然降临。
哪怕是事后再去回想一番,才觉得是自己想得太多。
可不论如何。
程砚安,一定得好好的。
距离铂悦府还有一段距离,车窗上却早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已经过了晚上十点,夜色朦胧,前方寥寥几辆车从他们旁边呼啸而过。
余光里是兰泽圆圆的脑袋,抵在车窗上,凝着某处出了神。
程砚安却在这个当头,忽然想起家中老爷子曾经因为过于操心他的事,迷信过很长一段时间。
那时他与薄颂音分道扬镳,两年的感情猝不及防地就结束了,而他从小一路开着绿灯的求学路也在这时突然被延毕,所有事都积压在了一起,本该顺畅的人生就像是遇见了一道无形的障。
老爷子从未预料过他会有如此失意的时刻,愁得焦头烂额,饶是再自诩是个唯物主义,也架不住这样日夜的焦虑。
于是到处求神拜佛,算他仕途,算他姻缘。
后来他一切如旧,恢复正常,老爷子闲了没事,又将他与兰泽的生辰八字合了又合,问了三处,三处皆回——旺夫益子,上等姻缘。
所以老爷子后来才会如此执念于兰泽。
偏头去看,小姑娘正望着窗外,想努力辨清外头是哪段路哪条道。
对于她而言,京城的道路巷子大差不差,都一个模样,一到夜里就难辨得很,等到程砚安开到了目的地,她也没能想出大概的路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