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她凝望的时间过久了些,颜苏停了下来,低头,回视着她。
他忽然笑了:“你的眼睛里充满了崇拜。接下去是要告白吗?”
方若好一僵。
他继续笑:“如果被拒绝的话,会哭吗?”
谁、谁、谁要告白了?!方若好想,她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因为颜苏笑得越发愉悦了:“正义的少年是不会让女孩子哭的。所以,请放心大胆地开始你的表演吧——”
方若好的回应是从脚边捡起一颗小石子朝他的右腿扔了过去。
颜苏连忙跳着避开:“喂喂喂,都说了没好利索呀……你真害我致残,要负责任的!”
两人打打闹闹,浑然不知前方街角处,黄毛少年骑在一辆摩托上冷冷地盯着他们。
“在这里啊……”旁边的一个男孩小声说,“阿定,要不
算了吧?颜家不好惹,那小子软硬不吃,还滑得跟鱼一样。江唯唯的去向,咱们再找其他途径问……”
“贱人!”黄毛少年的眼睛写满阴戾,转动把手,一踩油门冲了出去。
马达声传过来的时候,方若好还沉浸在喜悦中,浑然不知剧变将至。面朝街角方向的颜苏则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危险。对上黄毛视线的一瞬,他看到满满的杀意,他连忙伸臂一捞,将方若好拉上小台子。
然而摩托的冲力超过他的预料,直接碾了上来。
颜苏只来得及将方若好推开,腰腹就被车头撞到,从台子上栽了下去。
方若好放声尖叫。
摩托头一歪,撞上绿化带的树,也倒了。
滚落在地的颜苏和被摩托压着的黄毛两败俱伤。
一样东西跳着滚到了方若好脚边——那是颜苏的手表,受到撞击,表盘碎裂,里面的指针,停止了。
十一月二十四日下午十二点四十二分。
十年后的方若好,站在颜苏面前,注视着他的眼睛。
“我……当然相信你。”
在冰冷残酷的世界里挣扎生存,戒备多疑如我,也是有一个信任的人的。
这个人就是你。
就是你啊,颜苏。
“你到睿天后,就把那个五年计划开展起来吧。”夜里十一点,贺氏大宅中,贺豫从堆积如山的文件中抬起头,接过方若好手中的中药时,这般说道。
方若好点点头,从文件堆里抽出一份,打开来,正是她之前向方如
优提议却被否决了的“导演人才五年培养计划”。
“心目中有合适的人选了吗?”老爷子带着几分从容地呷着中药。他的口头禅是“一件事做风雅了,就没人会去在意个中滋味究竟如何了”。
所以他喝药时像在喝茶,每个动作都极尽优雅,以至七大姑八大姨们来拜访时,不明真相的小孩子看见他喝药,都眼巴巴馋得不行,误以为是多么好吃的东西。
方若好经常觉得贺豫身上有中华五千年士族风范的缩影:龟毛的讲究,极端的固执,以及远超常人的洞达敏锐。
可惜,他的这些特质一点也没传给子孙。陆阿吾就公开说过:“贺豫之后无贺氏。”不得不说,一针见血。
方若好收起脑海里的那点感慨,恭恭敬敬地回答:“初步有了三个。年龄都是二十九岁。一个是正统的电影学院导演系毕业,拍了三部片,小有名气。性格莽撞,把合作过的人都得罪光了,所以新片一直没弄起来。”
“你说的是谢望吧。”
不愧是对这个圈子了如指掌的老爷子。方若好点点头。
“谢望可用,但不可重用。还有两个呢?”贺豫一语带过,显然对此人不以为意。
“一个是著名摄影师张慕远。”
贺豫眼睛一亮,给了两字评价:“人才。”
“是。他做了十三年的摄影,之前的几部电影都拿了大奖。业内对他的评价都很好,他性格好,能力强。他想转型当导
演,就差一个机会。”
“值得期待一下。还有一个呢?”
“还有一个……”方若好犹豫了一下,“家世背景非常好,自家院线资源,是个富二代。之前主要是投资,玩了几票后来了兴趣,想自己拍电影。二十一岁,胆大妄为,异想天开。”
贺豫“唔”了一声:“为什么你会认为这样的人值得期待?”
方若好低下头,沉思了好久,才抬起头来:“因为羡慕。”
贺豫挑眉。
“有一种人,生来就一帆风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们没有经受任何挫折,也无须担心任何失败。他们想要做的事情,只要愿意,就有无数人帮他们完成,因此,他们可以在自己的世界里尽情飞翔。”方若好说到这里,笑了笑,“肆意妄为和盲目冲动都是贬义词,但在电影里,它是一种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