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同学,我们像长跑竞赛里的同一批参赛者,每个人都在奋不顾身地往前跑,生怕比别人慢,都想当第一。我们被要求念同样的课本,解同样的题目,接受同样的试炼,大人们恐吓说不奋发就会输掉——然而,真的是这样吗?”
方如优笑吟吟的眼神,闲散的表情,在下一瞬,突然变化,激情爆发:“是谁规定的终点?谁画下的轨道?谁定制的规则?谁裁决的胜负?这个世界这么大,有那么多路没有走过,那么多风景没有看过,凭什么我们就要困在这个狭小的跑道上麻木地奔跑,美其名曰发奋?不,这不是我们想要的生活,更不应该是我们想要的生活!人生不是长跑竞赛。这个世界上有无数运动。找到自己喜欢的,适合的,远比盲目的奋发更重要!所以,人生三大境界真正的次序应该是——求索、顿悟和奋发。”
方如优停了下来。大堂内一片安静。
但每个人的情绪都被她调动起来了,每张脸上都流露出亢奋和欢喜。
这才是学生们最爱听的话:叛逆、热情、骄傲。
这才符合高中生演讲的定义:鲁莽的、粗糙的,却拥有耀眼得让人目眩的生命力。
相比之下,
方若好的演讲却是那么理性、现实、功利,像长辈自以为是的劝诫和建议。
在座的听众会更喜欢哪个,一目了然。
最最重要的是,方若好的演讲在先,方如优在后,就变成了一场对比鲜明的漂亮反击。
方若好的手难以抑制地颤抖了起来。
贺陌北担忧地看了她一眼:“结果还没出来,还有机会的。”
方若好在心中苦笑。她知道。正如她知道方如优是自己的姐姐,方如优肯定也知道她的身份。正如她想在这次演讲上战胜方如优,方如优一定也想借此狠狠地给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一个下马威。所以,她才刻意接着她的命题说,并全盘推翻她苦心构筑的房屋建筑,告诉大家,之前的屋子腐朽老旧,其实根本不适合居住。
可笑的她一度还觉得,方如优是在给她的命题锦上添花。
方若好低下头,眼睛里一片水光,因为狼狈,更因为挫败。
此后的三位参赛者在方如优之后,显得十分平庸。就像吃了一道龙虾大餐后,又上了几盘青菜,被大家不冷不热地略过了。
接下去是投票环节,每个人写一个号码投递到学生会的投票箱内,由公开唱票来分出名次,决定谁能胜出。
方若好浑身僵直地坐在位置上,听着唱票人口中一遍遍地报出方如优的名字,心里空荡荡的,不知究竟是何感觉。
“方如优,一票。”“方如优,一票。”“方如优,一票…
…”
完全是一面倒的投票结果。
身后的同学们在低声说话。
“看来肯定是方如优了。”
“是啊,优势太明显了。最重要的是,她一站到台上就闪闪发亮。就算是不爱听演讲的人也愿意看她啊!”
有时候,美貌也是一种武器,不分年龄,不分场合。
方若好低头看了看自己廉价的牛仔裤和衬衫,忽然有点想笑。老师资助的钱交了学费和住宿费后所剩不多,因为赌着一口气不肯屈服回家,所以吃最便宜的饭菜,买最便宜的生活用品,过着室友们都在背后轻视笑话的拮据生活。追究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是她的生母,为了一己之私断送孩子前程的无知妇人。
怎不令人发笑?
“没事吧?”贺老师在一旁担忧地看着方若好。
方若好摇摇头,回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老师,我没事。我心里有数了。”
——经此一事,我越发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现在的我,没有足够的实力跟人争。我一直以来所向披靡的学业优势,在这里荡然无存。老师说得对,一中的每个人都很优秀,以为还能够像以前一样拔得头筹的我,很天真。
幸好,一切才刚刚开始。
从某种角度来说,清醒得这么早,也是一种幸运。
想通了这一点的方若好,没再坐下去,而是站起来跟贺陌北告别。既然已经知道此战失败,不如省下等候结果的时间回去念书。她的时间比
其他人都要珍贵,经不起丝毫浪费。
方若好平静地离席,往大堂外走。
经过第三排时,一支圆珠笔忽然滚到她脚边。
她下意识弯腰去捡。
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跟她的手一起按在了笔上。
方若好转头,心“咯噔”了一下——是方如优,近在咫尺的方如优。
这样的距离,连她脸上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鼻息间,闻得到对方头发上飘出的玫瑰花清香。画面像是被刻意调慢的镜头,一帧一帧动作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