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均能握着枪,眼眸锐利如鹰:“我要去东五山,途经这里,正好见到他们上山,我跟过来看一看。”
“东五山现在很危险,你去做什么?”
就是因为危险,他才来的。“那边怎么样?”
“大家全跑了。典狱长说要转移犯人,但几辆车坐不下那么多人,剩下的只能跑。”陆姩问,“日军是不是杀过来了?”
“大军没到,来的应该是先行队。我一路过来,暂时只见到这两个日本兵。”张均能问,“陆小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
天色渐渐淡去。张均能收起枪:“夜里很危险,我们要赶紧下山。”
将要走,陆姩说:“等一等。”她捡起日军的长刀,刺向中弹的二人。
两把长刀分别立在两个日本兵的心口。
她唾骂:“日本鬼子。”
*
陆姩上了张均能的车。
车子急速,路上几乎没有人。直到前方出现一辆车。
东五山的军车就是这样,挂着一块将要发黄的篷布。
陆姩的心跳了一下:“张巡捕,那辆好像是东五山的军车。”
张均能目力惊人:“一直停着不动,可能出了状况。”他踩下油门。
陆姩突然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她觉得地上有什么东西,而且有不祥之兆。
车子近了,照出平坦的路面。军车下躺了些穿着囚服的人。
陆姩:“张巡捕,停车。”
张均能减了车速:“不知道周围有没有埋伏,我们尽快离开比较好。”
“张巡捕,停车。”她连眼睛都不眨,一张脸像是冻住。
他立即刹车,停下。
她没有时间去想周围是否有埋伏,下车冲了过去。
张均能紧紧跟着。
天地很安静,天上仅剩微弱的光。
军车的驾驶座,司机歪倒在方向盘,身上满是鲜红血迹。
张均能探了探司机的鼻息。
人已经没了。
车的另一边有死去的犯人。旁边是一个狱警,手里握着枪,睁眼睛望着天。
狱警和犯人同时死亡,张均能猜测是日军所为,他用手掌盖住狱警的眼睛,令他瞑目。
陆姩的步子惊慌又无力。那一个个穿着囚服的人,都是死尸。她觉得自己脚下似乎踩了棉花,虚浮无力。她跨过一具一具的尸体,见到马水蓉的脸,她停了下,又再搜寻。
终于在山边见到。
“李黛。”她踉踉跄跄地跑过去。
李黛侧躺着,血从额头的伤口流下来,渗进草地。
陆姩膝盖发软,扑通跪下,抚上李黛的脸,摸到的已经是冰凉的尸体。没有温度。可是,她们今天最后一次见面,说好了要重逢。
“这里不安全。”张均能注意四周。这片地都是矮草,容易暴露。
陆姩像是没听见他的话。
“陆小姐。”张均能从未见过失魂的陆姩。她可能柔弱,可能慌张,但她所有的乔装之下,都有一份平静。
“她是李黛,她是李黛。”陆姩把李黛抱在怀里,喃喃念着。这是她在东五山最亲近的人,一个怯生生的善良小姑娘,曾经红红的脸蛋,现在像是涂了一层白泥。
张均能蹲下来,镇定地说:“日军随时会来,我们要赶紧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陆姩的脸贴住了李黛的脸,蹭到上边的血迹,她哭着说:“是我害了她,是我送她上车的。”
“这不是你的错。”张均能忍不住扶了扶陆姩的肩,“这是战争。”
什么安慰,陆姩都听不进去:“她是我唯一的姐妹……”
“我知道,她一定是个好姑娘,所以我们要给她一个平静的安息之地。”张均能柔声劝慰。
她没有动静。
他按住了她的肩:“陆小姐,外面在打仗。坐以待毙,我们都将是亡国奴。”
她终于回了神,抬起头。
“我们走。”张均能她眼角仍有泪水,他用袖子替她擦了擦,拉起她。
陆姩仿佛回到男朋友死亡的时候,心灰意冷。那时她只有一个人。现在,她恍然发现,原来张巡捕已经把事情办好了。
张均能将李黛抬到后备箱:“陆小姐想让你的姐妹葬在哪里?”
陆姩浑身像是被泄了力气:“北坳山。”
“晚上不方便,明天我陪你去。”他坐进来,又问,“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过了半晌,陆姩才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我无亲无故,早没了归处。”
张均能想问去不去彭安那里,但她不说,张均能不清楚她和彭安现在的关系。
“住旅馆?”张均能想了想,“对了,我家有一个小阁楼,租客刚刚搬走,正要招租。你不嫌弃的话,可以暂住一段日子。”
陆姩抹了抹脸,很久很久没有哭过,都忘了泪水干涸时能扯着眼皮疼:“谢谢你,张巡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