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下下签又何妨+番外(137)
而在此时,在知道商煜真正的打算之后,她也放弃了挣扎。
她已经老了。
老到别人都知道她是个疯老太婆,老到所有人都知道她已经开始疯疯癫癫。
老到,她已经不能再像年轻的时候一样,觉得自己有力量去抗衡世界。
她已经有了寄托,已经有了软肋。
她不能再去拖累自己的外孙女。
时茹茗只能选择沉默。
沉默着被送进疗养院,沉默着听着别人喊自己庄芬菊,只有在和别人提起外孙女的时候,她才会微微露出和平时不一样的表情,也才会放弃沉默。
她用自己的余生,为商蓁换取了自由。
这是她作为外祖母,作为一个无法抚养自己孙女的外祖母,作为一位只能拖累自己外孙女的老人,能送给自己心爱的外孙女的最后的礼物。
这也是她,放弃抗争的原因和理由。
是因为深重的,即使被黄土掩埋,被石砖阻隔,相隔阴阳,都无法完全阻挡的爱。
*
这一座墓最后还是被打开了。
商蓁没有流泪,也没有哭泣,她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墓碑,却又带着深重地哀愁。
离开老人时,她也不过是学生的年纪,虽然早已经成为了心中地执念,但是转眼再一次相见,却是如今的相隔。
她并不是没有猜到过这样的结局。
只是每每当她想到的时候,她总是习惯性的对于自己的父亲抱着最后一丝的期待。
或者说,是对于那位名为“父亲”的作为“人类”的存在,保有最后的一丝的期望。
她总归还是以为,即使已经没有了亲情,即使没有了感情,但是作为人类共同性的“共情”理应当还是在的。
记忆之中,照片之上,那位瘦小却又爱笑的老太太,经历过繁华,经历过喧闹,经历过温情,受到过背叛,最后凝结为这一处墓中小小的一个盒子。
霍应淮立在远处,远远地望着商蓁。
出身于江南的女子往往在人们的印象之中应当是较弱或者是柔弱的,在人们的固有影响之中,娇软似乎成为了她们的代名词。
但是霍应淮从来不这么认为。
无论是时茹茗还是商蓁,无论是南方还是北方,无论出身于黄泥黑土还是小桥流水,她们都是只她们自己。
在性别之前,她们都是独立存在的人。
她们同样坚毅,同样果敢,同样坚韧。
甚至拥有他们往往会遗忘初心。
即使再多的悲伤如同狂风呼啸而过,但仍然像是被风吹拢的初柳,看似摇摇欲坠,实则坚韧不拔。
“我从来没有觉得,您会拖累我。”
商蓁伫立在这片土地之上,垂眸看着面前的小盒子。
“在母亲哭泣的时候,是您拥抱着我,在她生病的时候,也是您一直在我的身边。”
在父亲离开之后,她的生活之中只留下了外婆以及母亲,而母亲虽然也转身去读了师专,但是丈夫抛弃她的打击对于她来说还是太过激烈,激烈到她每每午夜难眠回想之时,常常痛苦难耐。
商蓁和外婆一直都知道,但是当时还没有普及心理咨询,时茹茗虽然学过心理学,但连医者都难以自医,何况她都算不得是医者。
母亲的病说是来得突然,但是商蓁又何尝不知道,这是她多年的愁绪所积压的。
眼泪无声无息地从商蓁的眼眶之中落下,但她自己似乎毫无察觉:“其实我知道,是我对不起您。”
如果不是因为想让她去读一个好学校,如果不是为了她的未来,如果不是怕自己以后重病了还需要她分心来照顾,时茹茗完全不用让背叛了她的父亲来照顾自己。
如果不是为了她,曾经明艳绝伦的时家的大小姐,又怎么会让自己成为后来的那般模样。
如果不是为了她,她怎么会连名字都被人遗忘。
商蓁知道,时茹茗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她希望自己的孙女得到自由,所以她自己亲手折断了自己的翅膀,放弃了自己的自由。
“之前每一次和您视频,看到您每次都笑眯眯的,我竟然没有一点意识到,你过得不好。”商蓁擦了擦泪水,自嘲地笑了笑:“可能您也知道,就算让我知道了,也只能徒增伤心吧。”
她当时还太过弱小,而当她真正长大的时候,那个她一直想要保护的人却已经不在了。
“我知道,您想回家。”
那年的分别来得太过突然,而她本以为外婆生活的好好的家中也只留下了满屋的狼藉。
那是她曾经内心的归宿,是她不敢回望的温情,也是她在异国他乡的高层之中,无数次回想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