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复生的鬼王不是好道君(90)
他将臂间的银盔带到头上,寒铁挡去了他面上的一切表情。
他右手握紧了长枪,抬起左手在灵泽肩头拍了一下,逆着初升的日光头也不回地朝着正在等候他的将士们走去。
再会。
这两字他没有说出口。
灵泽目光恢复平静,看着林休逐渐走远的背影,掌心越捏越紧,直到林休走出军营站到阵前后才收回目光,转而仰头直视那令她浑身如同虫蚁爬过般难受的日光。
她心想,还好她活的时间足够长,等到下次再见一定要让林休尝尝酆城的酒。
一抹红色突然笼罩在她头顶上方,寒止不知何时出现在灵泽身后,手中握着一把红色的纸伞,为她遮挡着头顶直射下来的日光。
灵泽保持着仰望的姿势,看着头顶这把红纸伞哑然笑道:“你是做了多少把这样的伞?”
本是调侃寒止堂堂一宗之主,居然当起了手艺人天天做纸伞,可没想到寒止竟然真的认真想了想他究竟做过多少把伞。
“四十七把。”
灵泽表情微怔。
四十七……
她与寒止四十五年未见,在去年年关将近的时节寒止于皇城细雪中送了她一把红纸伞,再算上现在他手里的这把……
寒止见她望着伞面发愣迟迟不说话,还以为她依旧在为林休伤神,便抿了抿唇角垂眸说道:“世人各有命数……”
似雪寒霜的寒止道尊用起剑来放眼整个修真界都无人能及,可让他像长青一般能言善道,就真真是有些难为他了。
在他认知中,以灵泽的脾性一旦认定了林休这个朋友,可又改变不了林休既定的命运,怕是会自己责难自己。
灵泽微微回过神来,她方才发愣是因为寒止四十五年间做的那四十七把伞,可当她偏过头去看到寒止微蹙着眉头仿佛在苦恼该如何开导自己时,心底刚泛起的那股酸涩忽然之间便散开了。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夺过寒止握着的这把纸伞,无奈地看向他说道:“真当我这四十五年是白过的不成?纵观鬼蜮,凄苦魂灵与惨死怨鬼无数,我若连这点事情都看不开,这么多年的鬼王不是白当了。”
本是令寒止宽心的话,出口后却让寒止微蹙的眉头更紧了几分,就连一向恍若呈着一湾冷泉的眼睛都变得晦暗了几分。
寒止细密的睫羽微颤,垂眸间下颌也低垂了下来,他艰难地开口道:“苦吗……”
灵泽神情一紧,明明刚开始是寒止在安慰她,怎么反到头来变成了她宽慰寒止?
她也没想到仅仅是她随口的一句话,寒止便自责难受成这样。
苦吗?怎么能不苦。
几十年间,她从一个满怀怨念的魂灵,成了如今对一切都淡然视之的鬼王,经历的苦又何止是生死拼杀这么简单。
可如今她距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又得知那几近成为她魔障的杀身之仇,只是寒止为在天道下保住她所行的无奈之举,纵使隐痛难平,她又怎么能够再将怨恨加诸在寒止身上。
连她自己都已释然,不再深究那一剑,又何必再让寒止深陷往事的痛苦当中。
灵泽轻轻叹了一口气,主动伸手抓住了寒止如修竹一般的手腕,轻快地说道:“别想了,反正我现在不还好好地站在这。”
寒止双眼豁然一抬,目光直撞进灵泽墨黑的眼瞳中。
抓着他手腕的指节冷极了,不带一丝温度,更衬得他被握着的那一圈像烧起来了般滚烫炽热。
这是二人重逢后灵泽第一次主动握住他的手。
明明在那相伴的十六年中,这等举动再寻常不过,可放在当下却是令他整个人都恍若置身梦幻。
寒止没被握住的另一只手背在身后,不动声色地捏紧了指尖,沉默数息后,总是覆盖着霜雪般冷色的脸上缓缓泛出一抹笑容,如初春融雪,让人见之便感受到暖意。
他照着二人旧时的习惯,手掌一番轻轻反握住腕间冰冷的手,即便是知道不可能捂得暖,却还是又紧了几分。
银色的流苏随着寒止低头的动作自肩头滑落到额骨侧边,微微摆动间闪烁的粼光衬得眼底的柔色更加温润。
寒止轻声道:“走吧,去见证他的选择。”
灵泽掌心微微动了动,终是没有挣开寒止的手,任由他握着带她踏上了无瑕剑。
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再被寒止带着御剑了,记忆恐怕要一直追溯到她刚刚化形,还不能熟练运用灵力的时候。
寒止曾带着她从青云观到长白山巅,一路上也曾细心为她讲解这世间她只在观中听过却又从未见过的一切。
后来她初学御剑,明明她天赋卓绝什么术法剑法都一点即通,可偏偏不管怎么努力,尝试了多少方法都无法让剑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