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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屿(52)

屏保是一家三口的合影,三双眼睛全都笑成弯月牙。

离开小岛的陶泳先在陆上开了个小店卖衣服,结识新朋友后,跟她们一块儿去给文化宫演出的人化妆。她从零学起,最为刻苦,渐渐有了名气。和离家一样坚决,她关了店,带着全副身家北上,开始学习更专业的舞台化妆和造型。

丈夫是夜校的同学,夫妻二人一个是专业化妆师,一个开化妆学校,事业蒸蒸日上。

在圈子里知道“陶泳”的人不多,提起“阿歪”则鼎鼎有名。

和所有新手妈妈一样,阿歪手机里塞满了宝宝的照片和视频,陶南屿看得津津有味。一岁多的小孩越来越像阿歪,总笑得热闹。

阿歪静静看她,忽然抚摸她厚实的头发:“怎么剪短了呢?你长头发多好看。”

“以防万一。”陶南屿笑,“抢骨灰罐太冒险了,剪个短发,被他们追的时候至少不会被抓住头发……你不知道这件事吗?”

阿歪完全愣了,又好笑又惊奇:“抢骨灰罐?!”

陶南屿:“乔慎没说?”

阿歪:“这怎么能说啊!他只讲认识我表妹,而且你在找我。”

陶南屿顿时来了精神,手脚并用、绘声绘色跟阿歪描述当时的惊险历程。

她谋划回家、上岛、盗墓、逃跑的全过程,康心尧和乔慎是她的同伙,但她真正想要的原来是阿歪的仰天大笑。

有人赞扬她、钦佩她,因为她做了她们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情。阿歪仔细地询问陶氏宗族那些男性长辈的表情如何扭曲,愤怒如何让他们一个个变成了鼓眼睛的青蛙,她太快乐了,不禁和陶南屿一起手舞足蹈:“就得这样!太好了!”

其实按辈分,陶南屿应该称陶泳为“堂姐”。大伯结婚时以入赘形式成为大伯娘家里的人,一双儿女原本随母亲姓,等陶南屿叫惯了“表哥”“表姐”,大伯娘和大伯却离婚了。大伯带走两个孩子,改换姓氏,重新成为陶家人。陶南屿却改不了口了。

因为这件事大伯没少骂她。他越是骂,陶南屿越是嘴硬,响亮异常地在村子里边跑边喊:就是表哥!就是表姐!

她那时候根本不懂宗族概念对那些人多么重要,其实现在也不懂。

“我妈妈又结婚了,嫁到浙江去,我有时候会去找她玩。”阿歪说,“她说我跟她像,你觉得呢?”

陶南屿早已不记得那个宁可舍弃孩子也要逃离的女人什么样子。

阿歪没纠缠这个问题:“我觉得你跟我也有点像。”

陶南屿心里头暖乎乎的,她乐意像阿歪。

聊到陶良女的骨灰,陶南屿终于问出今夜拜访的最重要目的:“你还记得当时跟我妈妈一起离岛回家的那两个老师吗?”

阿歪快乐的脸立刻被阴霾笼罩,静静地看陶南屿。

陶南屿还未跟她说自己真正的打算是带骨灰罐回陶良女老家。她还不能完全信任陶泳,说话有所保留。

“他对你做过什么?”阿歪却回错了意,“那个男的也摸过你?”

陶南屿失声:“什么?!”

随陶良女一同离岛的两个老师,阿歪并不清楚他们的名字。

彼时老师们在岛上小学支教,为期半年。阿歪的哥哥正上小学,阿歪有时候会掐点在学校门口徘徊,等哥哥放学。

支教老师常逐门逐户找辍学儿童,按阿歪的年纪,她也应该一块儿上学。但说服顽固的父亲让女儿读书是一件特别艰难的事情,老师们登门次数多了,阿歪也认得了几个。

姓什么早忘了,只记得某天中午,她在家门口跟小鸡玩耍,见过好几次的男老师走了过来。

在昏暗的柴房里,他用半块白色巧克力劝阿歪脱衣服。阿歪不肯,他便让阿歪先尝了尝手中糖果。新鲜的甜味让阿歪不舍,她依循老师的指点,亲他粗糙的脸,把上衣撩到脖子,露出干瘦的肚子。

陶南屿几乎眩晕。她圆睁的眼睛布满血丝,紧紧地抠住阿歪的手,力气大得令阿歪皱眉。

“没事的,没事的。放心,我哥来了。”阿歪轻拍她的手背。

陶南屿想不起表哥叫什么。这个很少跟她玩在一起的男孩瘦且高,头发理得极短,很有读书的脑子。

午睡醒来的他没看到本该在院子里的妹妹,循声去找,看见一颗毛茸茸脑袋埋在妹妹胸前。他抄起柴刀冲进去,差点削去那老师半个手掌。他把妹妹护在身后,野狗一样低吼。

老师落荒而逃,他回头检查妹妹,吓得手脚发抖。

他已经懂得这是不能张扬的事情,就连对父亲也没有透露过一点口风。只是从此之后,他再也不允许阿歪在学校门口等他放学,只要阿歪出门,他总想方设法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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