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如同命运一般滑稽。
北岱很小,江炽从来没有走过这条路。
这条路上很安静,路边监控显示,从他下车起,一直没有车经过。
直到这一刻。
直到这个小男孩跑出来。
一辆大卡车从背后疾驰而来,装载了整整一车的钢筋,却像是笃定这里不会有人,一直在超速驾驶中。
江炽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放下雪板,人已经飞快起步、冲了出去,冲到了那个小男孩身边,将他抱起来往路边带。
“砰——”
伴随着尖锐刹车声,小男孩被丢到了地上。
清瘦少年却被卡车重重撞飞,如同树叶一般飞了出去。
身后,昂贵的雪板摔得粉碎。
这一幕,监控记录下来,江叔叔和林英都没敢看第二遍。
……
“萝萝,别哭了。”说着,江叔叔望向急救室,像是陡然老了三十岁,“我们阿炽,一直是最勇敢的人。他可以挺过去的。”
初萝眼前一片模糊,摇摇头,早已经说不出话来。
是她的错。
是她害了江炽。
她是个扫把星,亲生母亲罗挽青死在自己眼前,江炽也被她害成这样。
如果……如果不是因为她生病住院……
如果江炽没有去看她,或者,如果江炽没有陪她一起吃饭,而是早点出发的话,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她是不该有朋友。
所有人都不该靠近她。
她是罪魁祸首。
顷刻间,初萝被巨大的愧疚、后悔、绝望淹没,像是坠入了深海之中,看不见光,透不过气,几欲窒息。
撞的是她就好了。
为什么是她的阿炽呢?
初萝失魂落魄地想。
……
通宵抢救后,江炽保下命,被送入ICU。
医生说,哪怕活着从ICU出来,很大概率也难再醒过来。
言下之意,就是基本变成了植物人。
闻言,林英当场就晕了过去。
江叔叔也是难掩悲伤,扶着妻子的身体,朝着医生微微颔首,哑着嗓子说:“没关系,我们治。医生,麻烦您了,只要孩子还有一口气在,怎么样我们会供着他的。”
江家有钱,哪怕卡车司机去坐牢都赔不出ICU的费用,他们也不可能放弃江炽。
医生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身离开。
……
一周后,江炽从ICU出来,转入特护病房。
他始终安安静静地阖着眼,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在这世上,意外随时都会降临。
但奇迹却是小概率事件,并不会经常发生。
……
所有人都度过了兵荒马乱的一个月。
在初萝的视角里,日子甚至是有些模糊不清的。一天一天,长长短短,错落不堪,完全感觉不到丝毫异样。
唯有医院雪白的墙壁、和窗外的月光,像是亘古不变的符合,牢牢印刻在大脑深处。
当中,初柘和张阿姨都来过。
两人探望了江炽,想要把初萝接走回家。
但因为她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开江炽,初柘怕她精神状态太差,强行带走也会跟着倒下,只得给她付了医院床位费,安排好陪床的衣食住行后,就此作罢。
“萝萝,你要好好的啊。”
“你这样下去,阿炽知道的话,也要担心你了。”
“……”
对此,初萝实在不解,江炽身上插满了仪器,连翻身都需要别人帮忙,没有能够睁开眼睛的力气,还怎么会有精神来担心她呢?
如果江炽真的担心她、担心林英、担心江叔叔、担心他的老教练,是不是早就该醒来了呢?
他为什么还是躺在床上?
睡着有那么舒服吗?
冬奥会的选拔都结束了,之前,他还说要给她拿奖牌回来的,难道是想偷懒了吗?
……
-
四季昼夜如常交替。
冬日极寒过后,又开始反弹似地升温,重新回到春天。
而后,再进夏、入秋,重新回到冬天,循环往复。
像是做了一场大梦。
自从初萝第一次陷入长时间深眠,再到江炽出车祸,她一直没有再回到学校。
初柘不想违背她的意愿,也担心她贸然回去后,课业难以跟上,早早就给她办理好了休学。打算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重新从高二开始读。
……
次年冬天。
北岱市下了一场暴雪。
出乎所有人意料,这几周,江炽的情况突然有所好转起来。江叔叔去国外请来几名专家,给他做了个综合会诊,林英跟着一起去听他们讨论。
顿时,病房里只剩下初萝一个人,还有躺在病床上、失去知觉的少年。
监护仪“滴滴”作响,声音平缓,间隔很有节奏感。
一如往常,无甚变化。
空气显得宁静又恬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