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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之王(85)

作者:绣猫 阅读记录

杨金奎领着彝兵去巡视他的大烟田。令年见一只灰扑扑的鸽子在地头漫步,怕要被杨金奎捉了泄愤,忙轻声驱赶它:“走呀。”

野鸽子不怕人,反而在令年掌心啄了啄,柔软的翎羽在红泥地里扑打着。

令年重新把草鞋套上。彝女的褂子宽又短,她露在外头的洁白手臂被太阳晒得发红。令年站起来,用手在眼前遮个凉棚,见大烟田外,是扑落满坝子的紫红三角梅,被乱脚踩倒的草还散发着微涩的味道。从河滩,到山丘,是一望无际,彩云般的红河甸。

她问慎年:“出了红河口,一直走,就到河内了吧?”

慎年说是,别过脸看令年。她的眼珠在大太阳底下显露本色,是清浅透亮的琥珀色,要比旁人多些冷淡,所以常被以为傲慢。慎年脑海里是她沉浸在夜色里那双幽幽的眸子,他说:“你想去河内吗?”

令年摇头,“安南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没有人认识我们,我们也谁都不认识。”虽然这么说,却专注地看着野鸽子往南飞的痕迹。

慎年看了她一会,没有追问,他说:“安南女人就穿这样白布做的褂子。”

令年咦一声,有些微欣喜,“就像我这样吗?”

“就像你这样。”

“打道回府。”杨金奎吆喝着上了马,甩着小马鞭,他的红拂夜奔唱得荒腔走板,又极其的情真意切,“寂寞春风锁深院,我困局府内待何年?劈破彩笼双翼展,似水东流永不还……唉!天下何日能定!哪有心肠来想此事?”

慎年竟然听得入了神,没有找借口打断他。

回到土司府,杨金奎盛情款待贵客,叫人烧了只肥鸡来,随手往里头薅了把大烟叶,锅一掀开,异香扑鼻,令年还没领教过这种吃法,正在犹豫,杨金奎忙招呼她:“三小姐快尝一尝,这一碗汤喝了,保你疲惫全消,这里百姓都不怕的,牛窜稀,猪发瘟,给吃两片大烟叶,立马好了!”

他这么一说,令年和慎年两个齐齐放下了筷子。

杨金奎倒是胃口很好,吃了饭,又吃西瓜,主客三人在廊檐下,正围着那一笸箩黄澄澄的小芒果啃,金波兴高采烈地回来了,还拉了车,把上头蒙的被子一掀,里头竟然是不知从哪里搞来的冰棍。彝兵们一哄而上抢冰棍吃,金波把一只放在碗里,端来给杨金奎。

杨金奎哪吃过冰棍,端起碗来左看右看,冰棍已经融成了半碗冒泡的黄汤。

“这是什么稀奇玩意?”杨金奎把碗凑到嘴边,问金波。

“好像是马尿。”慎年忽然说。

杨金奎一口冰棍水喷了出来,听见令年扑哧一笑,他不乐意了,“二公子,我知道我是乡下人,你就不要笑话我了行不行?”嘴里一砸吧,凉凉的,甜甜的,可惜半碗都被他喷了出来。连令年也有些惋惜的样子。

金波跟杨金奎说:“这叫马鸡儿冰棍,法国人在哈尔滨的糕饼房里卖的。”

令年忍着笑,听见杨金奎骂金波放屁,“马鸡儿?马的鸡儿你叫我往嘴里放?哈尔滨的冰棍拉到了云南卖?是你傻还是法国人傻?”

金波只能承认,马鸡儿的确是法国人在哈尔滨造的冰棍,但这一车是他在县上买的,大概是冒牌货。杨金奎噢一声,眼瞅着三小姐又成了他大舅子的小尾巴,没精打采地往房里去了,杨金奎便背着手,往外头空车上瞟了几眼,问金波:“没啦?”

金波说:“没了。”

杨金奎又借机骂骂咧咧几句,摸进如夫人房里。没过一会儿,又溜溜达达地来到令年房外,把门哐哐敲开,往里把头一探。

慎年不在。杨金奎窃喜,作出关切的样子走了进去,询问三小姐是不是身体不适,饭菜不合胃口。客气完了,他自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玻璃瓶,很得意地放在令年面前,柔声说:“三小姐,你瞧瞧这是什么?”

令年一看,瓶身上写着摩尔登糖,不禁咦一声。

杨金奎见她总算有了兴趣,趁机把屁股往椅子里牢牢一坐,套起了近乎:“我有个朋友,最近专爱吃这个,还要特地从上海买,一瓶就得几角钱。我还想是什么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跟他讨了一个尝,嗳,这不是我在溪口三小姐家吃的糖渍栗子嘛,原来你们上海人管它叫摩尔登糖。”他因为那马鸡儿冰棍丢了面子,特意要在令年面前卖弄卖弄,“三小姐,你们上海人也太崇洋媚外了,其实这个也没什么好吃的,甜的粘牙。可我看三小姐胃口不好,兴许想吃颗糖?”

令年彻底明白了,把糖罐子推回给杨金奎,笑道:“将军,这是你偷的你家如夫人的吧?我不敢收,怕她要生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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