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之王(69)
年轻人被他说的不好意思,所幸天热,脸红也看不出来,便大大方方地走上前,对吕氏和于太太一起拜了拜。吕氏说道:“看你热的,帽子摘了吧。”
他便说声失礼,把帽子拿在手里,对于太太露齿一笑。于太太看这一笑竟透着点孩子气,还有点腼腆,便很喜欢了,对他报之一笑,没有说什么,往身后望了望,令年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吕氏不想太着痕迹,问了几句,就放他走了,然后问于太太:“你看好不好?”
于太太笑着点了点头,说:“很稳重,话也不多。”
吕氏道:“人家也不知道你看没看中,哪敢胡乱开口。他品性是很端正的,可能有些怕生。”
于太太却说:“我倒看他很机灵。”吕氏便问怎么,于太太才对她附耳道:“你没看他进来时,特意把佩刀都取下来了吗?”
吕氏失笑:“果然还是你看的仔细。”
于太太又说:“看着不像二十多岁的样子,和令年年龄仿佛似的。”
吕氏道:“是个娃娃脸。”
于太太“啊”一声,“我刚才有些紧张,忘了问了,他叫什么名字呢?”
长龄走回来,笑着说道:“他名字有趣的很,叫做卞小英,所以平日不肯让我们叫他的本名,我们改叫他小卞,他说不好,叫大卞,更不好,索性只能叫他老卞了,被他家老太爷知道了,还打了他一顿,说:你叫老卞,我叫什么?难不成叫老不死卞?”
于太太听得忍俊不禁,说:“也怪他老太爷给他取个女孩儿名字。”
长龄才说:“因为他小时候长得像个女孩儿,家里有一堆姊妹,他是老幺,很受宠的,所以取了这么个娇滴滴的名字。”
于太太和吕氏相视一笑,说道:“这么看,倒是……”她想要说,倒是和令年样样都反着来了,也是有趣,但她本性含蓄,又不想把未定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便没有说出口。
回到家里,于太太和令年歇了一宿,次日被吕氏一早催了起来,要带他们去游南京。接连几天,马不停蹄地逛了鼓楼,贡院街,朝天宫,玄武湖,又要去八卦洲看芦蒿,于太太勉为其难,令年却死活不肯动了,跟斯年求饶道:“你们南京是王都,处处胜景,我有眼不识泰山,说错话了。”
斯年骂她懒,将人从肩舆上拖下来,笑道:“让你坐船去,又不是游过去,你怕什么?”
众人走到扬子江码头,原来是斯年自轮船局雇了一条单层的小火轮,长长的烟囱上浓烟滚滚,正卜卜作响。令年“咦”一声,斯年道:“我知道你最爱坐这个了,小时候过年,你们一家来南京,你不肯下船,还是二叔跟轮船局花了好几千块钱,雇了它一天,在江边来来回回地打转。岸边老百姓看热闹,都说船工喝醉酒了。”
令年不等她说完,就迫不及待地上了船。这小火轮是载客的,原本能容五六十人,被他们几个坐着,宽敞极了,船又走得飞快,令年坐在窗边,凉风习习的,身后一串串雪白的浪花翻滚。
令年按着辫子看了一会,对斯年道:“大姐,咱们这两天去了哪些地方,你都替我记着。“
斯年笑道:“怎么,回头要好好感谢我?”
令年道:“你回去给我写下来,某月某日,去了某地,也算是个提纲,我好写信。”
斯年奇道:“信写给谁?”
令年笑道:“不给谁,我留着自己看。等以后时不时拿出来读一读,就当又来南京了。”
斯年也微笑了,说道:“真傻。”
小火轮走着走着,渐渐慢了下来,起先斯年和令年只顾说笑,后来连于太太也发觉了,说:“这船怎么停在江心了?”连烟囱的烟也没了。
斯年忙叫船工来,谁知几天没露面的长龄却跟着船工来了,笑着跟众人作揖,“是我技艺不精,该死该死。”又跟吕氏解释,是水师学校结业的一群学员,得知他家里雇了小火轮,单为去八卦洲看景,一时手痒,要开船实践实践。“哪知这煤铺里的人坏得很,上头摆的都是日本煤,下头装的是本地煤,本地煤沉,不耐烧,他们又不懂得烧锅炉,所以才半道上就把煤烧完了,这会得想法子去码头上买煤才行。”
斯年啐他一口,“整天吹嘘你们在水师学校里又要学水电鱼|雷,又要学御风测绘,什么驾驶了管轮了,连个煤也不认得。”
吕氏替长龄辩解:“他们整天在学堂里,哪懂得这些生意上的门门道道?”
长龄却很谦虚:“还是缺乏实践的缘故。”这时,其他学员们也陆陆续续地出来了,都是穿着常服,也有大翻领水兵服的,站在甲板上议论着,说要派一个人游水过去,找驳船拉了煤来。长龄叫声老卞,果然卞小英自人群里走过来,一边擦着脸上的煤灰,跟吕氏和于太太告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