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之王(54)
慎年笑道:“一次又一次的,总要给他点教训吧?我看在里面待几天也好。”仍旧回到席上,直到在周家吃过了午宴,才和康年一个回衙门,一个回于家,分头离开。
踏进于家的门,听差说:那个金波又从一品香打了电话来,问二少爷到没到家。慎年道:“先不管他。”走到厅里,见于太太和卢氏坐在沙发上,芳岁正背着小手,郎朗地背诵:“阳以刚为德,阴以柔为用,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背完了《女诫》,又背《女孝经》——这是她跟随卢氏回了一趟湖州,学到的新本领。
于太太不好意思说卢老太爷迂腐,只能违心地夸芳岁聪明,“够了够了,不必背了……”
慎年自使女手里接过打湿的手巾,信步走进书房,见令年背对他坐在沙发里,正在翻看一本《上海指南》。卢氏虽然没能买到股票,但话已经说出口,便催促令年替于太太选一部汽车,令年看了几页,犹豫不决。
抬头看见慎年,她放下《上海指南》,笑道:“听说周府在演滴笃戏,好不好看?戏子是男的还是女的?”
慎年一边揩着手指,坐在她身边,说:“滴笃戏我没怎么听,但听了另外一出戏。”
令年问什么戏。
慎年胳膊抵在沙发背上,对她笑道:“天蓬元帅调戏嫦娥,被贬下凡,落草为寇。”
令年一想,便明白了,却装起糊涂:“谁是嫦娥?”
慎年掉过头去,对外头道:“芳岁,把何妈给你缝的那只大白兔子拿过来,给你小姑姑抱上。”
令年忍不住笑了,慎年看着她,正要说话,芳岁已经跑了进来,她爬上慎年的膝头,两手把他的脸掰过来,“二叔,二叔,你看我,别只看小姑姑。”等慎年转过脸,她说:“妈说你是家里最聪明的人,我有个问题要考你。”
慎年和她四目相对,笑道:“那请你问吧。”
芳岁一手揽着他脖子,另一手把令年也揽过来,问道:“二叔,小姑姑,你们知道一个女人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慎年作势想了想,“这个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这四岁的小女人语出惊人,“是贞洁。”
慎年和令年不约而同地诧异:“什么?”
“是贞洁呀。”芳岁道,“我在湖州时,老太爷每天都躺在床上,一边抽烟,一边教我背书,”她学着老太爷的口吻,摇头晃脑,“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一个女人呢,最重要的就是贞洁。”说完,又懵懂地发问,“二叔,什么是贞洁呀?”
慎年把芳岁抱起来,他说:“芳岁,我觉得你老太爷说的不对。一个女人,最重要的是勇敢。”
芳岁立马说:“我是很勇敢的。”
“没错。”慎年理了理她柔软的黑发。
于太太和卢氏都被芳岁的童言童语惹得发笑,于太太走进来说道:“芳岁,别缠着你二叔了,”牵起芳岁的手,她问慎年,“去汉阳的船票定了没有?”
慎年顿了顿,说道:“还没有。”不等于太太嗔怪,便起身走了出去,叫宝菊去订下个月到汉阳的船票。
第20章
隔天,觅棠来到于家,先向于太太道谢,于太太说道:只是一份薄礼,不要客气。见那只自来水笔别在长袍外面的口袋上,乌黑的笔身上一道金环,十分精致,于太太向令年笑道:“宝菊眼光倒是好。”觅棠抿嘴笑了笑,在沙发上吃了一盏茶,不见慎年露面,便打起精神道:“三小姐,咱们去书房吧。”
令年散漫了许久,今天总算老老实实读了几篇洋文。她是用功了,反倒觅棠心不在焉。阿玉进来送甜汤,嘴里还嘀嘀咕咕:“我前天催他们去赎出来,他们不肯赎,昨天就跌了,少赚了好几块钱呢。”
何妈瞪她,“有的赚就赶紧赎出来吧,别真像二少爷说的,全都赔进去了你才高兴呢。”府里下人们这两天都是愁眉苦脸的,让何妈很看不上,“一个个,都是贪心不足,买那个股票,你是流血了还是流汗了,就指望发个大财?”
何妈在觅棠面前说话,总是阴阳怪气的。觅棠安之若素,反倒安慰阿玉:“买股票就是这样,有涨有跌的,稍微一跌你就慌了,怎么成呢?”话虽然这么说,回到程家,却也怏怏的。
事情也巧,自周介朴寿宴那天,股票突然就跌了。程先生自认是经过风浪的人,他稳如泰山,还亲自往关上跑了一趟,打听装胶苗的船几时到港。可次日睁眼,听说股票又跌了一波,外头已经人心惶惶了,连同周介朴寿宴当时说的话都有人学起来,讲得有鼻子有眼的。程先生没心思做生意,把铺子关了,跑回家里,每隔一会,就要伙计去股票行打听一回。拖到下午,伙计买了报纸回来,程先生赶忙翻开,见上头写着威尔逊卷款潜逃,格兰之人去楼空,程先生急得脸色都煞白了,“这,不对劲啊,不对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