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之王(48)
卢氏急地跺脚,“哎呀,何妈不会打,程小姐来吧。你是教会学堂毕业的,这上头的洋文和数字好认得很,你替何妈。”
觅棠便接替了何妈的位置,令年则坐在于太太身边,替她抓牌。于太太又问程小姐最近在家里忙什么,觅棠不是个爱炫耀的人,但最近家里好事频频,便忍不住露出笑来,说道:“帮我父亲做了点事。前段时间有朋友急等用钱,非要把一些股票转给他,谁知这段时间涨了不少,就索性把这些股票,连带一点纺织厂的股份抵押给了道胜银行,借了五十万的款出来,托人从马来西亚买了一万株胶苗,打算在云南种起来,还在大马路上赁了一间铺子,又要请会洋文的伙计,还要跑报社打告示,还要去报关行登记……忙了半个月,总算能喘口气了。”
于太太听了这一席话,不由赞道:“程先生很会做生意,程小姐也很能干。”因扭过头去问令年:“你二哥身边那个宝菊,我记得是在报关行做过学徒的,叫他去程家帮两天忙也好。”
“宝菊?是二弟身边那个清秀的小伙计吗?”卢氏问。令年说是,卢氏一门心思的打牌,过了一会,忽然笑道:“这名字真有意思。”她是心想:一个宝菊,一个觅棠,倒像天生一对似的。这话当然不会在程小姐面前说出来,只是含笑睃了她一眼。
觅棠勉强一笑,说:“二公子也忙得很,不麻烦他了。”深悔自己刚才得意忘形,说了那一席话,便不肯再多提了。
她不想开口,偏卢氏谈兴来了,问:“现在一股多少钱了?”
觅棠道:“一百来块了。”
卢氏长长地“哦”一声,微笑看牌,说:“我上回说买的时候,好像才五十块钱。”
于太太听她口气,有些微怨言似的,便说:“你湖州的老太爷是不是还想买呢?想买的话,让慎年去买几股好了,我听说现在好些人都托人去伦敦买了,大概一时半会还有得赚。”
这话正合卢氏心意,牌也不打了,商量要买多少钱的好,“还是买一万块的吧,亏了算我的,赚了就再买辆汽车,专门给妈出门用。”她是个急性子,当即便叫使女去柜子里取钱,又催于太太打电话,把慎年叫了回来。
慎年一进门,卢氏便笑吟吟道:“二弟,你那位朋友威尔逊最近好不好?你大哥想请他来家里吃饭,不知他几时有空?”
慎年冲令年一笑,见她因为刚才和芳岁过家家,头发上还别着一朵红艳艳的大绒花,自己还浑然不觉,便把绒花顺手摘了下来,丢在散乱的纸牌上,他往沙发上一坐,说:“恐怕不行……”
话没说完,芳岁扑到他膝盖上,说:“坏二叔,小姑姑是新娘子,要戴大红花。”非把那朵绒花重新别到令年辫子上才作罢。慎年忙跟她道了歉,接着对卢氏道:“威尔逊昨天有事情回英国去了。”
卢氏只好说:“等他回来再请也无妨,我想买一万块钱的股票,不知道还有哪家股票行可以办?”
觅棠道:“大少奶奶要是不急着这两天就买的话,我父亲倒是可以帮你去问一问朋友。”
慎年瞥了觅棠一眼。他这两天在报纸上也看到了程先生的大名——程先生和洋人打交道,深谙宣传之道,他那胶苗还在马来西亚的海上飘着,这边大幅的告白和吹捧的文章也刊登起来了,颇有要打造本国格兰之的势头。大少奶奶托他去办,买到手的不见得是格兰之的股票,兴许是程家的股票了。
卢氏和觅棠便凑到了一起,慎年转头对身边一个听差道:“叫宝菊过来,把我今天叫他译的几封电报也拿过来。”
来于家两次,两次都要遇上宝菊,简直像是他预谋的。觅棠心里不快,等宝菊走到厅外时,便说:“今天没有带课本,等后天再来吧。”同于太太等人依次告别,走到门廊上,正和宝菊狭路相逢,宝菊往她身上一瞥,先微微撇了嘴,觅棠装作没有看见,径自离开了。
于太太对令年道:“程小姐教你洋文,给钱她肯定是不要的,不如送份礼。上一回因为玉牌的事,我后来想想,也有些委屈她。”
令年说好,“我看她很喜欢书房里那一支自来水笔,二哥出门的时候,顺便从钟表行买一支新的送给她好了。”
慎年说:“怎么家里没人了,这个也要我去?”
令年趁芳岁不注意,悄悄把那朵大绒花摘下来,丢到了脚底下,顺嘴道:“你不是顺路吗?”
于太太对这种事很忌讳,立即道:“你二哥忙得很,让宝菊跑一趟就好了。”
慎年睨她一眼,从默不作声的宝菊手里接过那一摞电报,叫人将纸牌都收了起来,他把电报的译文给于太太和卢氏看,“大嫂,这是从美国回来的电报,你看,还有华尔街日报、纽约时报的节选,美国议会预备通过法案,要限制橡胶了。威尔逊为什么回英国,是因为自前天起,伦敦股票市场已经有跌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