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之王(28)
慎年不置可否,“杨金奎狗胆包天,敢在上海走私火|药,就该料到有这一天。那二十万,有赔的时候,自然也有赚的时候,你又何必急着惋惜?”
康年语气不虞,一来为慎年的做法惊诧,二来,他也感觉杨金奎这人有些难缠,打心眼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当初一口咬死,不借他钱也就是了,上海的钱庄又何止咱们一家?倒也没有必要跟他闹得水火不容。”
“谁要和他闹得水火不容了?”慎年笑道,见手边是康年用过的一只金管自来水笔,他一边说着话,拿起笔看了看,在案头“笃笃”顿了顿,“我只是看他在云贵一带颇有些势力,也很有些野心,所以想要提前给他个教训,让他知道一句话叫做强龙难压地头蛇。何况在我看来,此刻的他还远算不上一条龙,最多是只虫罢了。”
康年道:“既然不打算和他交恶,他现在身陷囹圄,恐怕得你去救他出来了。”
慎年离开书房,见于夫人和令年在廊檐下等着,令年换过了一件及膝的雪灰色缎绣旗装,里头穿着裤子。于夫人赌气对慎年道:“我是犟不过她。让她扮个男人,跟你去骑马吧。”
令年迎着春日的暖阳,灿然一笑,作势对慎年打了个千。
慎年握着胳膊将她拉起来,犹豫了一下,说道:“妈,你和小妹去吧,我有事要去趟上海。”
第10章
于太太听他这样说,雪窦寺也不去了,三人回到堂屋,慎年只说有生意上的事要办,没有透露杨金奎被捕一节。于太太把他按住,说道:“其实我这两天也在想,回溪口来,本意是想躲几个月的清静,可那杨将军能找上门来,其他人未尝不能,可见世事如此,在哪里都不得清静的,反而是这乡下偏僻,万一出事,也不好求援。再者,”她挽住令年的手,对她微笑道:“我也想趁最近有闲暇,好好替令年添几件像样的首饰,免得临到头了着急慌忙,要拿那些旧物来充数。”
这是于太太在替令年的婚事做打算了,令年面上微红,把头低下去。慎年顿了顿,说道也好。于是命下人收拾了行装,当日康年自上海派了两辆汽车来,于太太携儿女,还有几名贴身的婢女随从,先乘车离开,其余一众人等押送行李,往宁波府码头搭船回到上海。
于家在福开森路的大宅里,因为主人们离家数月,不免又要整饬一番。乱哄哄的,不觉两天过去了。这时于太太托人请的玉雕师傅也被领了进来,是个胡子花白的老匠人,还带了个聪明伶俐的小徒弟。于太太看那老匠人沉稳,便点了头,叫下人给他们安置吃住的地方,又吩咐道:“你先把那要刻的字画个样子出来,我瞧一瞧合不合适。”
老匠人垂着手,于太太吩咐一句,便答应一句。令年却截过话头,说道:“等我自己描出来,你们照着刻就是了。”
于太太道:“你那个令字,其实也没多少笔画,你还想刻出什么稀奇的花样不成?”
令年胸有成竹,“反正让他照着我描的样子刻就是了。”
康年也笑着帮腔,说母亲太爱操心,“既然都给她了,让她自己去刻着玩吧。就是要刻个猴儿啊猪儿啊,也没什么,总归以后是她自己戴的,咱们也不怕丢人。”
于太太笑道:“也是。”便叫老匠人只听小姐吩咐便是了,余事不再过问。
几人正在楼下说话,看听差们捧着拜帖进进出出,婢女们把一盆盆花木移到厅里。听下人们齐声叫二少爷,于太太扭头一看,正是慎年快步走下楼梯。
自听差手里接过外套,慎年打量着于太太和令年——二人都穿着披风,令年胸前那块玉牌自回上海,便摘了下来,只耳朵上穿着两个玉坠子。慎年问:“妈和小妹也要出门?”
康年道:“要去看首饰,依我说,让人送上门来慢慢看,也不必急于一时,”他笑着睃了令年一眼,打趣道,“准是小妹撺掇的。女大不中留哦!”
令年嗔道:“你也曾有心要留么?我看你巴不得赶紧把我打发出门。”
于太太怕她女儿家面薄,又怜惜她青春年少,却整天被拘在家里发闷,便说:“出去散一散心也好。”
慎年因要等车,便拎着外套,在令年身边站了一会。
康年手指在碟子里只拣南瓜子来吃,别过脸问慎年,是去赴谁的约,慎年说:“是新近认识的一个朋友。”
康年一乐,指着慎年道:“这么神秘,我看八成是个女的。”
于太太斥他胡说,慎年眼尾一斜,见令年一双饶有兴致的眸子也定在自己脸上。他便笑道:“你也不必琢磨了,是巡警总局的一个巡长,姓黄,我留洋时的一位同学引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