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之王(25)
何妈是热衷于娇惯令年的,但她打心眼里看不过男人吃女人的剩饭,便虎着脸教训令年:“咱家又不是吃不起饭了,要这样节省?你要么赏给下人,要么索性扔了,怎么能给二少爷吃你的剩饭?以后等二少奶奶进门,该不高兴了。”
令年嫌何妈啰嗦,当着于太太的面,也不敢摆脸色,却作势埋怨慎年:“二哥,你看你,何妈最爱用这个蟹糊配粥吃的,怎么都让你吃了?怪不得何妈生气呢。”把何妈闹个大红脸,剜她一眼,从慎年手里接过盘子,往外走了。
“咦,这就开饭了?怎么也不叫我?”杨金奎那响亮的声音传进来。
他才梳洗过,穿着军服长靴,没带帽子,倒也显得英气勃勃。左顾右盼地进了堂屋,杨金奎的目光先被何妈手里的托盘吸引了,引颈张望了几眼,见都是空的,难免有些失望,随即摆起虚浮的笑,一面拱手,嘴里叫道:“于太太早!二公子早!”自说自话地在餐桌前落座,笑道:“怎么搞的这么丰盛?其实不必的,我在家一向俭省!”
这一下把于太太闹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能忍气道:“大人慢用。”牵着令年的手就要离席。
令年何曾见过这种厚脸皮的人,先是瞠目结舌,眼望向慎年,忍不住要笑,慎年则回给她一个无奈的眼神。
她这一动,杨金奎的目光即时如利箭般,准确无误地投了过来。这一眼入了魂,按照杨金奎的脾性,见到真心觉得很美很好的事物,怎能不发自肺腑地喝声彩?可那个蹩脚的好字卡在喉咙口,怎么也迸不出来,只能仓促起身,对着令年拱了拱手,含糊唤了声“三小姐”。
令年对杨金奎略福了福,紧随于太太离开了。杨金奎还依依不舍,伸长脖子一直望着佳人的倩影消失在月亮门外,他才喃喃说声“好”,正巧何妈给慎年送上汤来,杨金奎胳膊一展,接过来一饮而尽,被烫得眼泪险些出来,又拧眉道:“这是什么?好甜。”
何妈木着脸道:“是桂花栗子羹。”
杨金奎摇头,说甜得他舌头都发硬了,举目一望,满桌琳琅满目,不是汤就是粥,要么甜,要么淡,没一样可口的,又跟何妈点菜,说要吃粉,还要吃肉。何妈气呼呼地去了,杨金奎勉强自己吃了几口白粥,才把那颗贪吃好色的心暂时按捺住,抬头对慎年笑道:“等提出钱来,我就要去上海,开始做那笔买卖了,于兄要不要跟我顺道回趟上海?”
慎年心底冷冷一哂,先看了眼旁边的听差,等听差俯身凑过来,慎年低声嘱咐几句,打发人去了,这才对杨金奎淡笑道:“将军先说是什么买卖,我再看值不值得跑一趟。”
第9章
慎年懒得应酬杨金奎,杨金奎也有自知之明,不来惹人嫌。饭罢,仍旧在园子里走走停停,以冀能和那惊鸿一瞥的于三小姐再来一次花园邂逅,一直逛得望眼欲穿,饥火中烧,只能作罢。
午饭是下人们送来客房的。饭毕,杨金奎也懒怠动弹了,歪在床上打起盹来。正睡得香,被亲兵扯了起来,催促道:“于小姐在园子里坐着呢,将军快去!”
杨金奎一个鲤鱼打挺,奔到镜子前,抿了抿头发,擦了擦长靴,便背了手,昂头挺胸地走来花园,远远见三小姐被几名伶俐的婢女簇拥着,面对一丛垂丝海棠,正在纸上写写画画。
杨金奎站住脚,欣赏了一会,这才微笑着走上前去,说道:“三小姐,午安!”
令年正画得认真,回首一看,杨金奎已然凑到了跟前。大概还擦了客房里的外国香水,整个人简直香气扑鼻。令年放下笔,起身对杨金奎施了礼,道:“大人。”
她是嫌呛鼻,因此低了头,屏了呼吸,看起来有些娇羞似的。杨金奎越发和颜悦色了,把石案上的画作拿起来端详了几眼,赞道:“小姐的画——真好,这是要拿去裱了挂墙上吗?”
令年不过随手一画,要送给何妈描绣样的,对杨金奎的吹捧,也没多做谦让,只说:“大人少坐。”阿玉上前,从杨金奎手里把海棠画一把扯了回来,便要告辞了。
杨金奎咳了一声,忙将令年叫住,将背后手里的一卷报纸拿出来,很诚挚地说道:“这是我昨天路上随手买的一份报纸,也没细看,却是英文的,底下人也认不得它,不知道小姐能不能代为看一看,里头讲的什么事呢?”
令年被他拦住了去路,只能接过报纸——这哪是昨天的报纸,日期分明是半个月前的,且皱巴巴、油腻腻的,大概是被他用来包油饼吃的。令年生怕沾了他的口水,且她幼时学的那点英文,早就忘得七七八八了,便只随意瞥了一眼,还给杨金奎,说道:“大致是一个叫做格兰之的公司,要卖他们的股票,邀请大家来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