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之王(211)
觅棠转而对窦老太太道:“老太太,我爹有错,也是为了儿女,求你念在都是为人父母,把他放出来。只要他活着出来,我立即和他断绝关系,以后他还拿什么借口来闹?他养活我二十年,我报了他的恩,以后他是死是活,是富贵还是落魄,都跟我没关系了。”
窦老太太道:“你这女孩,心也忒硬了。”
“人没儿女,兴许日子还好过些。”
冯太太发话了:“老太太心软,放人一马,也不算什么。只是你不该挑今天上门,叫人心里长根刺。”使女替她抚胸口,她转而对窦家人叹道:“我到这会胸口还憋着气,好歹撑过今天,等明儿怕要病倒了。”
觅棠道:“冯小姐说的是,气一世,不如气一时。冯小姐不用怕我碍眼,事情一了结,我或是嫁人,或是离开上海,这辈子不再上窦家的门。”
冯氏嘀咕道:“嘴上卖乖罢了。到时候男人鬼迷心窍,非要轿子抬你进门,难道我还能打出去?”
“就算轿子来抬,我也绝不进窦家的门。”觅棠的话掷地有声,“今天老太太、太太们、主人下人们都在,冯小姐不用怕我反悔。”
室内一阵沉默,冯氏不用抬头,都知道背后的人都是什么脸色。多得是人幸灾乐祸,盼她能大大地撒一场泼,用蔻丹染红的尖利指甲去狠狠地抓这个什么程小姐的脸,把那枚刺目的宝石戒指薅下来—她也配!兴许程小姐就是这些人之一。她偏不,她要越发显得胸有成竹,能在窦家拿得定主意。
“我答应你了。”不等窦老太太、冯太太等人发话,冯氏抢先说道。心里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后面还能怎么兴风作浪!
话一落定,冯氏很得意,虽然闹得不痛快,但除了一根眼中钉,又当着所有妯娌的面立了威,日后还有妄图攀龙附凤的,总得掂量掂量。她那圆团团、很喜气的脸上才露出一丝属于新嫁娘的羞涩,转身对冯太太道:“妈,看看时辰,是不是该敬茶了?”
冯太太作势一瞧挂钟,说:“哟,不早了。”叫下人们去端茶,又给听差使眼色,要赶紧把程觅棠支走。觅棠早就不想在这里再多待一刻,转身就走。帘子都掀起来了,她回眸一掠,见房里虽然一团虚假的喜气,却遮不住两府太太们难看的脸色。觅棠想起来重要的一节,含笑对众人说道:“我知道,贵府里神通广大,说不准我走在江边,一失足就跌进去了?但我今天这趟来,满上海的人都知道了。我要是出点事,怕免不了有人要猜疑。窦老爷是堂堂的护军使,冯太太又打算在上海久留,这么点小儿女的荒唐事,本来可以一笑而过,犯不着搭上官声吧?现在也可是新时代了。”不等众人呵斥,便扬长而去。
她来时慢,去时快,简直是飞奔到了窦府外头。府里树荫森森,假山重重,猛然被外头的日头一晒,才觉得眼前眩晕,险些栽倒在地上。是令年把她肩膀扶住了。
那金波早跟着杨廷襄跑了,窦府的下人上来帮手,觅棠残余丁点意识,只对窦这个字厌恶至极,拼命地把人推开。“程小姐?”令年支撑不住,轻轻唤了几声,见她一时不能清醒,正要去叫街上的黄包车夫,有人伸手过来,把觅棠接了过去。竟然是慎年。
“二公子?”觅棠按住他的胸口,想要尝试抬起身。她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在他脸俯下来,很专注地观察她时,那一身的骨气和勇气化为乌有,瞬间晕了过去。
第82章 Where there……
觅棠醒转过来,有张雪白秀美的容颜在眼前轻轻晃动,手腕和鬓边暗香浮动,她的头发真厚实,但没有抹发油,只松松的在脑后梳个发髻,是个普通贵妇人的装扮。觅棠恍惚了片刻,才辨认出是于小姐。令年见她睁眼,忙问:“程小姐,你觉得还好吗?”
觅棠知道自己今天窦府一行,不独府上的宾客看在眼里,明天恐怕还要见诸报端,被全上海口诛笔伐了。她对令年,格外有种戒备的姿态,只淡淡道:“于小姐,我今天失礼了。”她侧首一看,见自己躺在车子后座,身边唯有于小姐在照看,“我在这里躺多久了?”
“好一阵了。”令年见觅棠避讳,便没再提窦府的事,笑道:“我还当你睡着了,见你嘴唇不时动一动,好似在说梦话。”
觅棠心里一紧,“我说了什么?”
令年盯着她,顿了顿,说:“好像在叫爹娘。”
觅棠对她的话是不肯信的,但也不宜追问,道声多谢,便扶着座位起身,仍觉得虚弱。衣襟上别的手绢丢了,领口的贝母纽扣也被解得松松的,鞋子有一只掉在座椅下头。令年很留意她的一举一动,说:“你别怕,我看领口太紧,怕你胸口憋闷,才解开的。”从荷包里把一个糖匣子递给觅棠,说:“看你嘴唇上一点颜色也没有,大概是低血糖,吃颗糖会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