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日架谎(125)
坐在廊檐下的程佰列没有挪动位置,他看着院中树木、池水,和高山上特有的团团白云,恍惚觉得自己离开这里实在是太久了。
然后他仰面躺了下去,蓝天刺眼,他闭上了双眼。
于是北邙山中看到的那一切再一次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龙眼之上停止不动的灵息。
他的师尊。
九州灵脉……
他猛地睁开眼睛,近乎跌撞地拉开小宅房门,宋柬的结界没有阻挡他,他毫无阻拦地走了进去,走到了宋柬的身边。
宋柬还在入定中,并没有因为程佰列的突然闯入而受到惊扰,似乎程佰列的气息对于他而言永远不会是惊扰。
程佰列小心翼翼地执起宋柬的手腕,指腹搭在了他的手腕内侧。
平静的血脉搏动自指腹传来。
程佰列记得当初萧之访给宋柬诊过脉,也记得他说的话。
——本掌门连他究竟是怎么回事都探查不出来,阿柬元神完整没有损伤痕迹,金丹虚弱想是受了内伤的缘故……
萧之访分明说过的,说过他的阿柬神魂完整没有损伤的痕迹。
他屏息凝神,用最温和的神识顺着宋柬的脉搏纠缠进他的内腑与灵台,一点一点去搜索那道他绝不希望存在的缝隙。
哪怕宋柬对程佰列再不设防,被人进入灵台也是绝不可能无法察觉的事,两人在入定的寂静中面面相觑。
宋柬方才还在沉思里,猝不及防地看见了程佰列,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问道:“你,进我的灵台做甚?”
“是我便罢了,随随便便将神识融进他人灵台,当心被人的灵台禁制打得灰飞烟灭。”
“师尊。”
程佰列看着他,好像在极力克制某种情绪,但宋柬还是从他的眼角眉梢捕捉到了他不安的碎片。
“怎么了?”宋柬神色立变,一步上他跟前关切问道。
却被程佰列一把抱紧了怀里,紧紧搂着不留一丝空隙。
宋柬轻拍他的后背安抚着,轻声问道:“到底怎么了?”
“师尊,你说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重来一世这样异想天开的痴人大梦呢?为什么我能重来这一辈子?我上辈子有干什么积德行善的大好事儿吗,为什么这种天大的好事儿要砸到我头上来?”
“凭什么?”
“我何德何能啊?”
宋柬不知道程佰列怎么忽然因为这事儿情绪这么大,他这徒弟也不是什么慢性子啊,至于慢了这么多拍才反思这事儿吗?
不过程佰列的不安与慌张是真实的,于是宋柬故作轻松地开口道:“为师我都没质疑过你说上辈子与重生,怎么你自己倒是忽然怀疑起来了。”
“师尊。”
宋柬:“嗯?”
程佰列问道:“你为什么就没有怀疑过我说的那些话呢,连我都觉得是天方夜谭。”
听他问出这话,宋柬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松开了自己,然后看着他的双眼说:“我不怀疑的不是你说的那些话,而是你。”
“我?”
宋柬轻笑,用指腹扯了扯程佰列的嘴角,想叫他紧绷的表情多少放松些,“对啊,是你。”
“你说你经历了那些,那么我相信至少在你的认知里,你确实经历了那些。”
程佰列:“你的意思是?”
“其实啊,我之前就在想,可能你不仅仅是重生了。”
程佰列专注地望着他的眼睛,听他说话。
“而且这个世界里我们经历的事情,或许与上一世你与宋柬经历的那些并不完全重叠。就像你重来一回,我们没有再走原来那条老路一样。”
他微微垫脚在程佰列的唇上轻轻一印,调笑地看着他说:“毕竟你现在是个柳下惠。”
“好了,回去吧。就要去北邙山了,今夜好好休息才是。”
他说着将程佰列的神识温和地送出了自己的灵台,回身望着自己内腑中一片平静的识海。
——虽然方才同程佰列所说的那个想法已经被他彻底否决了。
但他希望这番言辞能安抚到他的佰列。
鹰飞兔走,短暂的修整时间很快就结束了,五大宗皆派门中精锐来了北邙山,来见证白源峰主祈请了三月之约后,要给天下的一个见证。
他们赶到时,北邙山的风雪正巧停了,而白源峰主宋柬已经在风雪的中心等候多时。
约战只定了日子,却没有定时间。
众人在这地方等候了许久,从朝日初升到日影偏西。
北邙山是九州地理环境最恶劣的地方之一,莫说普通人,就是修为不够的玄修都不敢轻易至此。
因而不管是五大宗还是其他宗门派来观战的皆是门中佼佼,经历过数百甚至近千年的修行,不说礼数,气度都是时光打磨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