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航(96)
在快进隆城的地界时,陈君誉由于车速过快,避闪不及,和大货车司机撞上,两人都没能救回来。
陈家的天塌了。
不仅是刘书翎承受不住,陈迒奶奶也因此心脏病发,多次进医院抢救。
那段时间,街坊四邻都在说陈家的事。
说陈家肯定是被脏东西附上了,不然不会这么邪乎地连着死了两个人;
也有人惋惜,说好好的一家子命不好;
还有人把矛头对上陈家大儿子,说要是这孩子不贪嘴买吃的,悲剧就不会发生。
陈迒二叔陈君荣一向不是个顶事的。
但家里作为顶梁柱的大哥没了,他不行也得上。
他妻子伍娟跟着他,四处奔波,每天疲惫不堪,还要应付货车司机家属的讨债。
这些压力重压下来,伍娟每天都在抱怨:“那孩子就是个扫把星!大灾星!咱们家没钱赔,要赔,让他们把扫把星带走吧!祸都是他闯的,克死了自己亲爸爸和弟弟!”
都这个时候了,陈君荣让伍娟少说两句。
可伍娟从不听,不管见不着、见得着陈迒,她都要骂。
刘书翎也抑郁了。
她觉得大家说的对,如果不是因为陈迒下楼买吃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刘书翎每天冲着陈迒歇斯底里,质问他为什么要去买吃的?质问他为什么不听话待在楼上?
最后质问,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陈迒说自己错了,他想爸爸和弟弟回来。
刘书翎的回答是:“他们再也回不来了!是你害死了他们!”
后来,刘书翎在一个很普通的日子里,消失不见了。
没人知道她去了哪儿,也没人知道她还回不回来,她就这样抛弃了陈迒,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是我的错。”陈迒低声说,“我该听话,不该离开。”
听到这话,温年心里跟有刀在绞似的。
她握紧住陈迒的手,刚要说话,陈迒看向她:“你也觉得是我的错,对吗?我不该下楼,我不下楼,什么都不会发生。”
说着,陈迒把手抽了出去。
他已经习惯做这件事的罪魁祸首。
其实也不用他习惯,不管是陈君荣、伍娟,还是陈启堂,他们都认为这件事责任在他。
就连陈启堂瘫痪,也是他种下的因。
因为他,陈启堂才没了儿子、没了小孙子,又没了老伴儿,极度悲愤之下,突发脑梗。
直到陈启堂死前,他看着陈迒也是一遍遍地说:“你当初要是没下去,多好啊。”
是,陈迒也和自己说,要是他……
“陈迒。”
温年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陈迒的沉沦。
“陈迒,你看着我。”温年说,“听到了吗?我叫你看着我。”
陈迒转过头,目光躲闪着。
温年索性捏住他的下巴把脸抬起来,虽然这么霸总的举动她做起来很违和。
“陈迒,你听好了,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
陈迒一怔,表情满是不信。
温年继续:“按照你的逻辑推导,那事情的起源不知道要歪到哪里去。”
“你说你没有下楼,就不会有悲剧。那如果你妈妈关了窗户呢?又如果你妈妈请大人来看着你和弟弟?还有,如果小贩没有经过你家,如果家里没有预留出来零钱……”
一件事的发生要是用“如果”去追究责任,那谁都是这件事的凶手。
“陈迒,你没有错。”温年说,“你也不想的。”
陈迒嘴唇动了动:“可是……”
“没有可是。”
温年能理解陈迒家人在面对巨大悲痛时的心理反应。
可他们不该将这么一大顶帽子扣在陈迒身上,陈迒那时也才六岁啊。
他只是想给弟弟买弟弟爱吃的熟梨糕,他比任何人都爱这个弟弟,是所有人里最不愿意弟弟离开的。
“温年。”
“嗯?”
“我以为你也会认为是我的错。”
看他这样小心翼翼,温年心里不是滋味:“我有正常思维。这件事你和别人说,他们也不会把事情归咎在你身上。”
池林和池国栋确实说过类似的,可陈迒心里总是存疑。
现在听温年也这么说,他想,或许这件事是有他的责任,但起码,他的罪孽没有那么深重。
陈迒僵硬的神情一点点缓解。
温年是想了解陈迒的过去。
但她没想到他的过去是这样的一块伤疤,她要是知道,情愿他不告诉自己,省得再回忆一遍,难受一遍。
温年问:“你怎么忽然就和我都说了?因为你二婶?”
“池林说你可能想知道,但我不知道怎么开口。”陈迒抿抿唇,“可是,我又不想你觉得……”
“觉得什么?”
“我对你还要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