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检察官(87)
罪犯名字极其大众,大街上一抓一把,然而工作单位和联系方式都错不了。明澈一眼看去,忽地心里一抖,刹那间几乎停滞呼吸。
是那个明澈恨不能刻在门槛上诅咒的名字。二十多年,日日夜夜,明澈从没忘记过。
王彬。
--------------------
第40章
=
准确来说,徐翊白并不是明澈这辈子第一个与之躺过同一张床的男人。王彬才是。然而不同之处在于,往前倒个二十多年,当明澈与王彬在同一张床上过夜,两人中间还睡着杨文雅。
王彬那时刚买新房不久,囊中羞涩,捉襟见肘,顶着毛坯的水泥味就搬了进去。卧室只有一个,客厅里有沙发,长大后明澈一度不敢肯定,那沙发是不是为了打发她而专门备下的。动迁房质量堪忧,摇摇欲坠,从外面看火柴盒一样。就在火柴盒的角落里,明澈眼看着王彬与杨文雅分分合合撕心裂肺,在还没看过八点档的年纪,明澈就先意会了什么叫做狗血。这些戏码明澈从未见明书砚上演过,所以明澈大概也只能将此理解成,杨文雅天性里喜欢找刺激,而明书砚无法刺激她不甘寂寞的神经。
明书砚在明澈的成长过程中并没起过什么作用,完全谈不上负责,在明澈幼时甚至谈不上耐心,以至于明澈如今回想起来,几乎已经快要忘记多年前的明书砚是什么模样。然而明澈记得王彬——记得他的相貌,他的虚伪笑容,还有他的电话号码。那时杨文雅说起王彬,对明澈的形容是“你王叔叔是个很有生活情趣的人,你爸就不行”。后来明澈生活情趣没学会,每每忆起,只剩下恶心。
明澈也不是没有实施过幼稚的报复。明澈上小学时曾将王彬的电话号码写在小区大门口的小广告上,连重金求子也没能逃脱明澈的魔爪。而对于声称自己这辈子从没犯过错的杨文雅,明澈无计可施,至多是在《甄嬛传》看到甄嬛出宫,与果郡王暗通款曲时,当着杨文雅的面咬牙切齿掷地有声骂出一句“狗男女”。杨文雅丝毫没觉得被影射,反而义正词严斥责明澈说话难听,说怎么就狗男女了,人家俩人多好啊。皇上都不要甄嬛了,甄嬛还不能再找一个?
子女对父母的恨意好像总是很无力,一拳打在棉花上还要被嫌弄乱了棉花。
王彬二十多年没有换过号码,明澈后来找到过他。王彬进了工商局,一路顺风顺水,几年前刚升处级。明澈远远看着王彬进星巴克,想买杯榛果拿铁扣到他头上,也想问他刚上大学的女儿,你知道你爸从前多恶心么,非要搞有夫之妇。
最后明澈还是什么都没做,在星巴克门口站了半小时就离开了。事情最后发展成这样,只能说三朵奇葩缺了任何一朵都成不了。
王彬一审被判五年,然而从头至尾都没认罪,律师做的也是无罪辩护。明澈思维涣散,感觉自己像是不认识字,案卷看了前段忘了后段,仿佛大脑被保鲜膜包裹,任何一个字撞上来都得弹回去。
一直这么干耗到下午,明澈决定放弃挣扎,给徐翊白打电话。
平时两人工作都忙,打电话会默契地避开工作时间。而且明澈的工作时间相对固定,徐翊白说不定在忙什么,因此大多时候是徐翊白找明澈。挑着明知对方有事的时候联系,这还是从未有过的事,明澈听着一声声等待音,心烦意乱,心里压根不能确定这电话徐翊白会不会接。
徐翊白接了。
对面有数人在讨论辩护角度,显然徐翊白在会上。电话猝不及防接通,明澈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就那么一声不吭,干听着几个陌生声音一来一往。可明澈如此确定徐翊白在电话对面,在离她最近的地方,这认知比任何什么都让人有安全感。
徐翊白等了一会,没等到明澈开口,言简意赅低声问她,“怎么了?”
明澈突然觉得委屈,喉咙哽得难受,隔了半天,答非所问,“我想见你。”
“我在杭州。”
“那也要见你。”
徐翊白略一停顿,“过两天等我回去,好不好?”
明澈一天也不想等,执拗道:“我去找你。”
挂断电话,明澈当即买了高铁票。徐翊白本想派人去高铁站接明澈,明澈说不用,她直接去酒店就好。于是徐翊白让邓航在酒店大堂等着,给明澈送房卡。
邓航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他俩有事,明澈破罐子破摔,连最初的难为情都感觉不出,接过房卡还能从容道谢。酒店顶层套房大而空荡,连一成不变的香薰都经过标准化计量。已近黄昏,窗外天空的光不再刺目,房间中唯一带着徐翊白气息的只有行李箱,明澈与其大眼瞪小眼地对坐五分钟,忽然困倦,打个哈欠进屋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