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这么大人了，还起这么晚，吃饭还需别人喊？”沈嘉州屈起手指敲敲桌面，颇有些故意为难的意味。

话音刚落，一记脑瓜嘣儿就贴了下来。

“啊——”沈嘉州捂住额头，有些吃痛，“奶奶，你打我干嘛？”

张奶奶拍了拍桌子，气急败坏，“臭小子，你还好意思说别人？你也不看看你自己，睡到几点？”

“不喊你就不起来，吃饭还得求爷爷告奶奶地叫你，还一脸起床气。”

当着斯星燃的面，被自己奶奶揭了短，沈嘉州有些羞赧，顿了好几下没找到反驳的话。

斯星燃不知道少年的心思，只当是玩笑罢了。

他此刻装的乖巧，丝毫不减少年的模样，毕恭毕敬地喊了声“奶奶”。

张奶奶瞧见斯星燃，脸倏尔扬起笑颜，咧开嘴，全然没了刚刚教训沈嘉州的模样。

“诶，”她应了声，招呼他落座，“小燃，快坐快坐，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就随手烧了些，凑合吃吧。”

沈嘉州看着一桌子好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暗自腹诽。

这叫凑合？

那他之前吃的岂不是要饭来的。

斯星燃接过木筷，微微鞠了下身子，“多谢款待，我很喜欢，奶奶烧什么我都喜欢。”

嘴甜的蜜饯软语哄得张奶奶合不拢嘴，“哎哟，喜欢就多吃点，别客气，就当自己人。”

她拾了一筷子菜放进他碗里，“太瘦了，多吃点，姜丫头最喜欢我烧的糖醋排骨了。”

斯星燃尝了一口，直呼好吃。

沈嘉州撇撇嘴，小声地呛了一句，“装什么？”

就刚刚打电话时姜来的反应来说，她是不知道这件事的，但面前的人肯定和姜来认识，至于男朋友什么估计是胡编乱造的。

但他还是察觉到了一丝危机感。

斯星燃听见了，眉目半敛，长睫动了动，嘴角微微翘起，不做任何回应。

沈嘉州对于他来说远不及周旭来得有威胁，要不也不至于相处了这么久还停留在原地吧。

小屁孩儿而已，不足挂齿。

“干瞪着干什么，吃啊！”张奶奶用筷子敲了敲碗沿，提醒身旁正发呆的沈嘉州。

“哦。”

他撅撅嘴有些不服气，但大气不敢出，默默吃起了饭。

饭桌上，张奶奶聊起他和姜来的事情，“小燃，你和小姜丫头怎么认识的啊？”

聊起这个，脸埋进碗里的沈嘉州不由得抬起头看着斯星燃，有些好奇。

他眸底糅杂进无尽的温柔，声音如清酒一般让人入口甘甜，“高中的时候是同桌。”

“同桌好啊，”她放下筷子，来了兴致，“我们姜丫头高中的时候是不是很优秀啊？”

斯星燃淡笑着点点头，“是的，年级里排前几名。”

“哎呀，好好好，真好，老白知道了估计会很高兴。”

老白是姜来的外婆，年纪轻轻被自个儿女儿气个半死，好赌还找了那么个不中意的老公，劝又劝不动，老太太和她处不来，自己跑回乡下图个乐呵，临走时还不忘把姜来带了回来。

老太太是整条街上有名的，凭着泼辣难缠的性格倒也没吃亏，和张奶奶投了缘，两人一见如故，亲如姐妹。

得亏靠着她，姜来少过了几年的不幸生活，但老太太没过几年就撒手人寰，姜来就被接了回去。

张奶奶说着就垂下眼，有些惋惜，叹了一句，“可惜啊，怎么摊上这么个妈，小姜丫头本来可以上个好大学的，哎。”

深海里的宝珠蒙了灰，沉在海底，那么它可以自我安慰，只是一颗礁石，不曾发光过。

现在姜来不在，未曾拉出来的谈资又被重新交谈。

宝珠被取了出来，擦去灰层与污泥，露出闪耀的光泽，让人不禁感到惋惜。

气氛一瞬间静默，连沈嘉州都没了动静。

这不仅是宝珠一个人的遗憾，更是一众围观者的遗憾。

更是斯星燃的痛。

刀刀插心上，将他的心绞个稀巴烂。

“是啊，明明……”

明明是可以的，姜来会有个很好的未来，他和她也会有一个很好的未来。

斯星燃半阖下眉眼，眼角染上烫意，他喉咙艰难地滚动几下，吞下快泛出胃的酸涩，带着一丝压抑的滋味。

他本以为自己来到这里，可以去感受姜来过去经历的几年，可事实只会一遍又一遍提醒他姜来所遭受的痛苦和委屈。

一滴清泪落入衣襟，没入布线交织的经纬中。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现在这样就挺好，姜丫头现在有个好工作，还找到了你这么好的男朋友。”张奶奶抬手擦了下眼角，吸了吸鼻子。

说着又夹了一筷子菜放进斯星燃碗里，撑起笑颜，“我这个老太婆不指望别的，就指望你好好待那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