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子和他的女人(198)
邵兴旺流着眼泪说:“我记住了,记住了。”
邵鸿斌说:“今晚你先别回去,要不惹得振邦叔又要发火。就在这呆着,哪儿也别去。明天跟着送葬的队伍一起去送葬,送葬完毕,直接回秦都去。”
邵兴旺想见奶奶最后一面,父亲却不让他进门。他还是不能原谅自己的儿子。
村里帮忙的乡党和邵家的长辈批评了邵振邦,说狗子毕竟是老人的长孙,天底下哪有长孙不送葬的习俗?
邵振邦只同意狗子在自己的奶奶下葬那天,可以跟着一起去送葬。
第二天六点多,七大姑八大姨,邵兴旺都不熟悉的老亲戚从四面八方赶来。
“迎饭”,一种古老的习俗。
前来送葬的亲戚,一人手里提着竹篮,篮子里装着花馍、点心、肉片等饭食,一人举着花圈,在村口等待。
邵振邦领头,带着邵家的孝子孝女排着长长的队伍,将前来吊唁的亲戚迎进家门。
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来的亲戚有三十多家。直到上午十点半左右,才将亲戚迎接完毕。
随着一阵鞭炮声,披麻戴孝的邵振邦将手里端着的“烧纸瓦盆”举起摔到地上。
奶奶的棺椁被抬起放进牛车的那一刻,众孝子孝女皆大哭起来。
天空阴沉,悲鸣的唢呐声一响起,送葬的亲人们无不泪如雨下。哭奶奶,更哭弟弟和妹妹。
奶奶和装她的棺木一起躺在牛车里。
她出嫁的时候,就是从西边的贾家村坐着牛车来到邵家棚的。现在,她躺在牛车里,一个小时后,她将被埋进邵家祖先的坟园,永远地沉睡在大地里边。想着一铲一铲的黄土将奶奶的棺木掩埋,想着亲爱的奶奶今后将永不相见,邵兴旺的泪如泉涌,泣不成声。
唢呐声声,纸钱飘飘,一阵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回荡在田野与村庄的上空。
一群乌鸦,从远处飞来,停在附近的树上,被鞭炮噼里啪啦吓走后,过了一会儿,又飞了回来。
帮忙的乡党们挥动着铁铲,铲起脚下的黄土,一刻钟的时间,一座新的坟茔隆起。
奶奶的坟在上面,弟弟和妹妹的坟在下面,奶奶的坟头大,弟弟和妹妹的坟头小,奶奶还像活着的那样,把弟弟和妹妹搂在怀着,希望能坐在院子的凉席上,给他们一口一口地喂着饭,喂着水。
人们渐渐离去,整个坟地就只剩下邵兴旺孤零零一个人。
邵兴旺把剩下的纸钱,一张不留地烧给了弟弟和妹妹,他希望年幼的弟弟和妹妹,在另一个世界,饿了,有饭吃;渴了,有水喝;冷了,有衣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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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卧轨自杀
奶奶的葬礼结束了,大家回到邵家聚餐吃丧宴。
无论是亲戚朋友,还是帮忙的乡党们都饿了,都在狼吞虎咽地吃饭,谁也没有留意邵兴旺又没有回来。除了母亲刘云朵。
刘云朵走出门去,一瘸一拐地走到村口,这个脚有残疾的女人多么渴望看到儿子回来,但又担心儿子冒冒失失地回来。
邵兴旺毕竟是她的儿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这是她最后一个孩子,这辈子唯一还活着的孩子。
她把更多的眼泪流进了肚子里,把痛苦深深地埋藏在心底。
在村口等了一个多小时,没有见到儿子回来。刘云朵却在村口不断地能碰到吃完饭回家的亲戚。
“云朵大姐,咋还没有回去?”
“我等狗子呢。”
……
“她姨,赶紧回去,振邦叔四处找你。你饭还没吃呢吧?”
“我等我儿子邵兴旺呢。”
……
“她姑,你站在这儿干啥呢?等狗子呢?”
“啊!我等等他,看他还回来不?”
“狗子估计都回秦都了!”
……
刘云朵一步三回头,在村口等了将近两个小时,还是没有等到自己的儿子回家,哪怕给她打声招呼再走也不迟。
遗憾的是,邵兴旺并没有回家的打算。他不是不想回去,而是无法回去。
回不了家,要去哪里?邵兴旺他自己也不知道。
最后一个离开奶奶和弟弟妹妹的墓地,邵兴旺沿着村外的小路,一直往前走,穿过了菜地,穿过了庄稼地,不知道又经过了几个村子,眼前的陇海铁路挡住了他。
在铁路边,邵兴旺坐了很久很久,直到抽完身上带着的两包烟为止。
他想起了诗人海子,想起那年海子在山海关卧轨自杀的场面。想起了海子的诗《九月》,不禁默默地吟诵起来:
目击众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
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
我的琴声呜咽,泪水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