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水而眠(122)
病房的门被人轻轻推开,她努力侧过脸,看见护士向她走来,“你终于醒啦,现在感觉怎么样?”
“疼……”
她用一个字总结了全部感受。
“缝了那么多针,还打了钢钉,疼是肯定要疼的,我一会去给你拿镇痛泵。”护士查看了一圈仪器上的各项数据,又调了一下点滴的速度。
顺着她的动作,许眠重新打量了一下现在的自己,右腿高高悬起,打着厚重的石膏,左腿似乎还好,只缠了几圈纱布,胸腹的固定带压得她喘不上气。
相较于外部的创伤,她觉得最不舒服是脑袋,里面钝钝的疼,还晕眩想吐。
护士说:“算你走运,撞到脑袋只是蛛网膜下腔出血,要是稍微偏一点,血管破裂或是脑干出血,你命就没了。”
“我昏迷了很久吗?”她有些糊涂地问。
护士抬手看了一下时间,“从前天到今天,有四十六个小时吧。”
四十六个小时!
“现在是七号下午吗?”她一时着急叫出声来,脑袋立刻疼得像裂开一样。
护士点头,“是的,七号下午四点。”
即便是这样混沌的时刻,许眠也不会忘记,七号下午三点是“四海集珍”专场拍卖会的时间。
“那……送我来的人呢?”她紧张得连双唇都在打颤。
“你是说你的家属是吧?这两天一直在外面等着,一步都没走。”护士微微笑了一下,“我替你叫他进来。”
一步都没走……
许眠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初水哥哥知道她害怕,所以一直陪着她,对吗?假如他没有去拍卖会,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为了她舍弃《暮春行旅图》?
假如他没有去,一切就还来得及。
假如……
病房门开,逆光中一个高瘦的身影向她走来,熟悉的脚步,熟悉的声音。
是殷同尘。
梦境再次闯入现实,她看见王随扛着猎枪,拎着那只流血的小狐狸,他把嘴上的烟蒂向后一丢,点燃了整片蓝色花海。
他说:和我合作吧,这难道不是一个实验机会吗?
她看见小狐狸奄奄一息,睁着宝石般的蓝色双眼凝望着她,仿佛在说,不要把我丢下……
不要把我丢下。
已经丢过两次了,不要再丢第三次了……
“初水哥哥呢?”她勉强让自己的眼泪不要掉出来。
氧气面罩几乎将她的脸颊全部盖住,只留下那双明净的眼眸,浅浅的眼瞳像阳光下的冰珠,清透得一碰就碎。
殷同尘的目光不自然地躲闪了一下,“老板去那个……拍卖会了,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叫医生?”
原来如此。
本该如此。
许眠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盖住她所有的情绪,她心中的桔梗花田已经燃成灰烬,她再没有哪里不舒服了。
她想起小时候外公曾教她,要做一个善良的人。她问外公:什么是善良的人。
外公说:善良就是不要因为一次错误而否定一个人。
她说:那我给每个人三次机会,假如他们伤害了我,我可以原谅第一次、第二次……
外公问:那第三次呢?
小丫头梳着羊角辫,天真又灿烂地笑了一下,第三次啊,那就送他进地狱呀!
***
四海集珍专场内。
中年拍卖师站在台上情绪高昂,满场的收藏家屏息凝视,台下的媒体记者正在疯狂拍照,所有人都在等。
等台下唯一举牌的两个人,角逐胜负。
拍卖师近乎声嘶力竭——
“七亿八千万!6号买家叫价七亿八千万!”
“3号买家又举牌了,八亿!八亿!”
“宋代名家俞既白的这半幅《暮春行旅图》目前叫价已过八亿!比预估成交价翻了整整一倍!看来两位买家谁都不愿意放弃!”
“6号买家举牌,八亿两千万!”
“八亿五千万!”
……
第五十六章 我一点都不疼
PART 56
虚假的感情也是感情,虚假的誓言也是誓言,对于一无所有的人而言,虚假的存在也是一种存在。
——《眠眠细语》
俞既白的《暮春行旅图》左三尺拍出了八亿五千万的天价,这在历年的古画拍卖中是从未有过的价格。
整个拍卖圈轰然震动。
晏初水走出宏德的去路都被记者层层围住,询问他为何以如此不可思议的价格坚持买下三尺残画。
晏初水沉着脸,一言不发。
他向来不喜欢回答这类问题,尤其是现在,更没有时间与他们纠缠。同行的宗律师和郝师傅替他劈开一条道路,他直接上车赶回医院。
一小时前,殷同尘就发来消息,说许眠醒了。
从会场到医院的路程不算长,他催了郝师傅三次开快点。郝师傅不敢明着反驳,只小声嘀咕:“晏总,把您太太撞伤的不正是开快车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