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有很多话说,想表达,想倾诉。
但是,最终的最终,她张开双唇,能发出来的字音,却只有一句平缓的:“教导员,祝你一切顺利。”
郑西野朝她很淡地笑了下:“也祝你顺利。”
直到许多、许多年以后,已白发苍苍退役多年的女大校回忆起自己青涩军旅生涯的这段过往,她的大部分记忆都已十分模糊,却清楚地记得,她十九岁那年和郑西野的又一次告别,发生在一个很寻常的周三。
云军工女生宿舍的5栋附近,周围嘈杂声渐起,小超市门口来来往往全是人。
郑西野将她送到这里,对她说了声“再见”,转身便准备离去。
可突的。
“阿野。”她在背后很轻地叫住他。
郑西野身形凝固住,回转身看向她时,黑色的眼睛目光极深。
那时,许芳菲大校已踏遍中国的大半河山,看过许多绮丽的风景,漠河粲然的极光、青藏寥廓深远的可可西里,极西沉静巍峨的昆仑。但在她的记忆深处,比这些风景更粲然、更深远、更沉静的,是郑西野的眼睛。
十九岁的她眼含泪光,笑着柔声说:“我会一直记得你。”
郑西野便也笑:“小姑娘,此行山高水远,前路未知。唯愿再见之时,能与你坦荡并肩。”
第56章
同年三月底,一次晨间的列队集合上,顾少锋对信息大队的全体沉声道:“各位学员,因某些不可抗力因素,郑西野同志将于下月初卸任信息大队教导员职务。届时,新来的教导员会跟大家见面。”
此话一出,整个队伍霎时一片哗然。
军营里的情谊最为真挚深刻。郑西野教导员虽平时对学员们要求严格,但朝夕相处了大半年,大家伙都对他有感情。听见郑西野要离开,所有人都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李禹压着嗓子幽幽感叹:“郑队平时这么凶残,我看见他就害怕。但现在他真要走了,我心里怎么这么不是味儿呢。”
许靖也叹气:“本来郑队就是狼牙过来休养的。金鳞岂是池中物,这也好几个月了,该走了。”
下午的时候,顾少锋考虑周到,将信息大队的所有兵蛋子都召集起来,还请来了校级的领导、以及即将离队的郑西野坐到前排,准备提前给大家拍摄一张毕业照。
安排站队位置的时候,不少铁骨铮铮的少年都红了眼眶,有的甚至低下头,偷偷抹着眼泪。
顾少锋把个子稍矮些的男孩子往前拎,又把高个的往后排,正认真打量着队伍,忽然被一阵低低的抽噎声吸引住注意。
是白浩飞。这个一米八的强壮少年此时脑袋埋得低低的,宽阔的双肩不住抽动,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顾少锋本来就强忍着不舍,见状,直接一脚给白浩飞踢过去,低斥:“男孩子大丈夫,你哭什么哭!”
白浩飞嘤嘤嘤:“太伤感了。顾队,我舍不得郑队。”
“……”顾少锋无语。他指了指站在拍照队列第一排的娇小背影,说:“人家小姑娘都没哭,一个个的,能不能有点出息?”
白浩飞一卡,深吸一口气努力把泪意憋住,不吭声了。
的确,顾少锋没说错,整个过程中,许芳菲表现得非常平静。
她安静地端立于队伍第一排,安静地站在郑西野身后,安静地朝镜头弯弯嘴唇,露出一个微笑。
咔擦一声,少年们或哭或笑,但个个都军装笔挺的青春画面,被定格成永恒。
郑西野走的那天是星期四,学员们都在教学楼里上他们的专业课,整个军工大的校园宁静祥和,只有顾少锋和校领导来送行。
狼牙的人全是军中精英国之栋梁,当然不可能怠慢。负责送郑西野去机场的军车不染纤尘,就停在大礼堂外面的空地上。
顾少锋眼睛通红,伸出双臂用力抱了下郑西野,哽咽道:“野哥,以后要是有机会,多回学校转转。”
郑西野抬手拍了下他的肩膀,回答:“嗯。一定。”
顾少锋打趣:“这大半年和我搭档,我话多,说的话又没什么营养,你这耳朵遭老罪了吧。”
郑西野:“你知道就好。”
两个人不约而同朝对方一笑。
等校领导们说完场面话,顾少锋看眼手表,道:“野哥,差不多了,上车吧。”
郑西野点头,拉开军车后座的车门坐进去。
顾少锋露出他标志的灿烂大笑脸,冲郑西野挥手,“保重啊偶像。”
“保重。”
车窗升起,军车缓缓驶出校门。
*
在那之后,许芳菲有很长一段时间再次失去了郑西野的消息。
虽然,许芳菲留着他的微信号和手机号,但军校生能用手机的时间,一个星期就那么两天,加上她不知道他在哪里执行任务、执行着什么任务,自然也不能冒然跟他联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