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开在荒野里(94)
他企图把一只52赫兹的频率的鲸鱼拉到正常的鲸鱼群里,那本身就是一种不负责任。
或许他们不该有孩子。
孩子不该以这种方式来到人世间。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他紧紧攥住齐悯慈的手,一声一声叫着“宝贝”,企图安抚她的情绪。
可是他甚至没有办法彻底感同身受她的恐惧和愤怒。
他只是感觉到无助和无奈,好像自己做了一件特别残忍的事。
他感觉到无措。
或许这也是齐悯慈无法感同身受别人时的感觉。
他知道她小时候的经历给了她极大的心理阴影,但他没有经受过,所以即便同情也显得浅薄,以至于完全没料到她会在生产的时候有这么大的反应。
很多年前她看着他躺在病床上是什么感受?
无法获得怜悯那种情绪,但所有人都觉得她做错了,她自己也觉得自己错了,他醒过来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还是会关心她,对于她来说,大概是一种更深的费解吧!
她这一路走过来,都像是踩着刀刃。
而这一刀,是他亲手放在她脚下的。
季淮初近乎颤抖地吻她的手背:“宝贝,没有人会伤害你,医生都是很好的人,为了帮助你生宝宝……”
她根本听不进去,处在极度的应激状态里。
季淮初绝望地叫着:“宝贝……你看看我,你看我一眼,好不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像是一个世纪那么久,又像是一辈子转瞬已经过去了。
齐悯慈清醒过来的时候,虚脱地看着天花板,然后眼珠子转了一下,看到半跪在那里的季淮初。
她抬手,擦掉他的眼泪,面无表情地呢喃一句:“你哭了。”
季淮初抱着她的手,将头埋在她掌心,肩膀耸动着,无声哭泣。
这大概会是他这辈子都无法跨越的噩梦。
是个小姑娘,被护士抱去称重洗澡了。
抱回来季淮初都没去看,齐悯慈也没来得及看,她对季淮初的关心俨然超过了对孩子的关注,她的手指一直勾着他的掌心,眼泪把她手掌都濡湿了,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哭。
从她认识他都没见过他哭。
为什么会这么伤心呢?
“季淮初,你是不是怕我死。”她虚弱地问他。
季淮初再起身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静,他凑过去亲了亲她的额头:“我没有低估女人生孩子的痛苦,但我低估了你生孩子的痛,我觉得我该死。”
齐悯慈笑了笑,她在昏睡过去之前,抓了抓的手:“别伤心,我很小的时候,就不怕痛了。”
习惯了。
她只是,出现了短暂的幻觉。
季淮初转身,死命按着酸胀到痛的眼眶,缓了许久都没有缓过来,只好去用冷水洗了把脸。
顺产,是个小姑娘,五斤二两,很健康,季家的长辈在看孩子,小姑娘出了刚出生的时候哭两声,这会儿一直在笑,是一种无意识的笑容,长辈却忍不住逗她,尽管她并不会给反应。
这个新生命的出现,却让季淮初觉得更沉重了。
如果齐悯慈出生的时候,也有这么多人爱她,该多好。
第44章
三年后。
昭宁寺, 齐悯慈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拜了一拜。
保镖递上些纸币, 她码整齐了,塞进功德箱。
今日是初一,又逢周末,人格外的多, 她起身,避开人群, 走了出去。
出寺庙的时候下着雨,保镖为她撑起伞, 她把墨镜戴上, 黑衣黑裤, 宛如刚参加过葬礼。
她确实参加了葬礼。
过去, 彻底埋葬了。
她把祁免免葬进了海潮里, 她的灵魂大约乘着海鸥飞向了天空。
网上铺天盖地的消息。
已故的心理学教授祁某某因残忍的动物实验和对孙女惨无人道的伤害,作品被全部下架,并受到了激烈的声讨和谴责。
时隔二十年后的今天, 几乎所有的证据早就消散在时间的长河里了。
从季淮初决定查这件事开始, 他花费了整整四年多的时间才还原了真相并联合媒体做了披露。
然后被父母责备。
“可是你这么做, 对悯慈来说,难道不算二次伤害吗?以后别人怎么看她?”
季淮初觉得有些荒唐, 加害者“寿终正寝”,受人爱戴,体面离世, 受害者却惶惶不可终日,就连曝光罪行都是一种二次伤害。
“她一直在意的都不是伤害, 她无法将自己当做一个完全的受害者,她认为自己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加害者。我也没想过她获得什么救赎,我只是希望有个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