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前镜后(89)
你小子框我呢?
看出胡棠的咬牙,李澜时笑得更欢了,无辜道:“因为你看起来很想养它。”
胡棠低头看看小比熊圆乎乎的眼睛,和李澜时假做无害的时候真像啊,顿时有种被敲竹杠的感觉。
“谁想养它了?要养你养,我才不养,走了。”
说完,她站起身来离开。
余下李澜时和小比熊大眼瞪小眼,两只湿透的落水狗。
没一会儿,脚步声又回来了。
李澜时转头,看见胡棠哆嗦着一张素白的脸站在楼栋风口处,向他递过来一只手机,凶巴巴道:“你给我留个联系方式,要是你把狗带走了,必须给我发一张它接受治疗的照片!证明你不是什么虐待动物的人!”
她卸了妆之后不再盛气凌人,此时就像个虚张声势的小女孩,李澜时的下垂眼眨了又眨,笑出了两排灿白的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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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关着窗,把淅淅沥沥的雨声搁在窗外,只偶尔檐上几滴落雨砸在窗框上,发出些微动静。
屋里也静,只有祁一桐绵长的呼吸,咫尺耳边,是杨暹不习惯的体验。
她太累了,睡得很沉,杨暹却毫无睡意。
翻到她藏起的戏票的确是意外,但那给杨暹带来的震撼并不如祁一桐想象中那般剧烈,甚至不如他们的重逢。
事实上,分别的第二年他是见到了她的。
那年巡演结束在北方某个省会城市。
按照惯例,演出结束后主创回到台前做交流,一年一次,很少有观众提前离场。
但当时他腿伤复发不能久站,没能参加交流会,谢幕后就留下台上众人应对,独自走了侧幕回后台,经过通道口匆匆一瞥,曾见到了祁一桐离去的身影。
只不过祁一桐并不知晓,而那时的他,也只道是自己恍然。
在那之前和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偶尔会想起祁一桐,为什么,他也不明白,就像他也不明白祁一桐为什么爱他。
这世上能让人获得快乐的方式很多,而爱情是最麻烦、最低效,也是最难掌控的一种。
人们会因为什么爱上一个人,优秀的品质,出色的容貌,良好的家境和社会背景,他自问这些并不能吸引他,也不能理解因为这些无聊的理由而陷入爱情,引颈就戮,将自己交给另一个人的做法。
如果这是爱情,那么杨暹愿意舍弃人生的这一部分。
他自认没有给予祁一桐什么,也从不期待祁一桐的回赠,他只是刚刚好对她产生了一些微末的好奇,又刚刚好满足了自己那点微末的好奇,一切都只是他随心而为。
但祁一桐却像是自那时前起陷入了一场长达四年的高热,她和她的爱一样,激烈、汹涌、不够明智,令杨暹费解。
而更他始终不明的是,他明明不赞同、不认可,甚至嗤之以鼻,可是每当祁一桐用那双通透的、寂寂的眼睛望着他,他总是无法转过头去,感到一种空无的钝痛。
直到她离开他很久很久以后,某一次他在圣彼得堡参加讲座,听人讲阿里斯托芬的喜剧,讲他的球体人寓言,讲每个人被神切开的另一半,他才迟了很多年读懂祁一桐的那些眼神。
那是一种清醒的疯狂,是理智的沉沦,是洞悉了他冷漠的灵魂,仍然决意爱他的眼神。
荒谬吗?荒谬的。
在这一类低效无趣的情感交互里,如果必须有人痛苦,那一定不是他。这完全不对。
然而他竟心平气和的湿了眼眶,有一种恍然若失的、命里注定的感觉。
黑暗中祁一桐翻了个身,让他从思绪中抽离出来。
杨暹侧过身来,看着她熟睡的面容,和四年前没有太大的变化,五官清淡秀丽,留长发后温婉了些,有了女人味道,此时因为畏冷,缩在被子里,又暴露出稚气。
杨暹轻轻压了压她因为转身而掀起的被角。
后来知道她做了摄影师,知道她过得开心充实,有时演出到她旅拍过的城市,也会想想她在这里做了什么,但也只是偶尔。
再后来,她重新出现,锋芒毕露地维护自己的创作,有些陌生,但杨暹是高兴的,哪怕她看起来已经不再拘泥于往事,跨过了那道名叫杨暹的坎。
祁一桐挪动腿扯到了不舒服的地方,轻轻哼了两声,杨暹伸下去探了探,她皮肤薄,腿内侧有些破皮。
祁一桐睡梦中躲着他不安分的手,被他单手拢住进了怀里,感受她温热的体温和发丝的清香,生平第一次有些庆幸,庆幸她还没有完全跨过,庆幸他还来得及抓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