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前镜后(42)
等三个人重新坐下来之后天还没黑,杨父提议去附近的市民公园消消食。
云省不愧是春之省,省域的每座城市都很重视绿化,杨父说的这个公园跟杨家这个小区也就隔了一条街的距离,属于城市中心圈,到了晚上很是热闹,据杨父说每到周末还会开放喷泉。
他们一路散步过去,父子俩聊着近况,也会递话给祁一桐,不让她被冷落。
等到了才发现这个公园还挺大,还有个人工湖泊,绕湖一圈都是郁郁苍苍的树,有小情侣或者一家几口坐在树下长椅休息,隐隐还能听到另一边广场舞区的大妈们正在运动。
祁一桐就是在这个时候接到那个电话的,一个带给她人生重大转折的电话。
她还记得难得她的手机传来来电响铃,杨暹转身看了她一眼,她当时示意他和杨父先走,她接完电话会跟上去。
电话是邬丽芬打来的,她有段时间没联系过祁一桐了,所以接到她的电话祁一桐还是很高兴的,她来云省遇到了好多人做了好多事,虽然不能一一详细诉说,但是她还是想告诉妈妈:妈妈,我好快乐啊。
“桐桐,你现在是在云省旅游是吧?”
“是啊,妈妈我在这看了雪……”
“桐桐,妈妈的宝贝,你听我说”,电话那头妈妈的声音有些急切,“你开学先不要回学校,也不要回家,听到了吗?”
祁一桐皱起眉头,妈妈的语气和话里的意思昭示着不好的含义,“什么意思?发生什么了妈妈?”
“你先答应妈妈,你卡里应该还有钱。”
“有是还存有一些——”
“开学之后你跟老师请个假,在学校旁边或者你就在云省找个地方住一段时间,一个月或者两个月——”
“到底发生什么了?为什么不能回学校?你冷静一下把话讲清楚!”意识到邬丽芬的精神状态很不对劲,祁一桐加重语气打断她。
电话那头声音戛然而止,仔细听也不是全然无声音,倒像是有人在捂着嘴呜咽,祁一桐有些后怕:“妈?”
短暂的抽泣后,妈妈终于松了口,随着她带着哭腔的声线断断续续从电话里传来,祁一桐的精神也跟着恍惚起来。
她能够听懂妈妈说的每一个字,但整个曲折的过程和结果却没有让她感到一丝实感。
远处,因为祁一桐许久不跟上来,杨暹只身回来找她,看见她面目苍白的站在刚刚的位置,还没有打完这个电话。
他一步步走回祁一桐的面前,用目光询问她怎么了,祁一桐望着他,在那双瞳孔里看见自己的影子。
这是一个非常平常的傍晚,但无疑正在向她昭告明日的黯淡——这其实只是一种头重脚轻、飘忽不定的,她自己也不愿意相信的预感。
明天,明天太阳还是会准点升起,无拘无束的风之子将继续他的旅程,但这一切都很快将成为她手中的故事绘本,一个她也许再也踏不进的世界。
第十九章
祁一桐知道有一类人, 能够做到在什么大事发生的时候都波澜不惊,俗语把这叫做“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形容人们心性坚定, 但是她没想到自己也能拥有这么个难得的品质。
当然,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自己不必要发现这一点。
到了这种时候她反倒很镇定,祁一桐分神地想到, 真是有些讽刺。
她自己还没有能够好好理清思绪, 不希望其他人察觉有异,于是她朝杨暹摇摇头, 还扯开嘴角笑了笑,这比她想象中要耗费力气。
但是她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她拥有一个成年人该有的接受能力, 所以尽管那晚很漫长,她也能尽量面不改色的陪杨父把步散完,按照约定献上自己相机的存储卡, 虚心接受指导, 再洗漱后, 与杨家父子二人道晚安,然后独自回到房间。
关上房门,她终于有时间来思考接下来怎么办。
经过一个晚上的消化,她已经初步接受了这件事——她家破产负债了。
祁骋给朋友作担保人,对方套现留下个空壳公司跑路了,银行直接追债到了祁家,祁骋申请破产被驳回, 家里所有能变现的资产已经全部卖了, 包括四辆车和三处房产,但仍然欠下了一笔高额巨款, 两人白手起家的公司就这么说没就没了,祁骋还受到了征信限制。
现在工人最后的工资都发不出来,邬丽芬说已经在想办法凑了,但是以防万一这些人闹到她学校去,让祁一桐暂时先跟学校请假。
她在电话里一直在哭,埋怨祁骋没有告诉她就去当了人家的担保人。
祁一桐其实也能理解她的心情,这么多年打拼下来,公司早已不是祁骋一人的心血,现在却飞来横祸,毁于一旦,他们家的这个情况,也没有什么亲戚可以求助,对于两人来说可能真的是天都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