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前镜后(135)
“好,好。”
祁一桐没有分寸,只能一律应好。
医师把他的大衣递给她,她才发现杨暹怎么穿得这样少,像是为了赶来什么都没有准备。
他塞在她手里的手机在温暖的环境里自动开了机,祁一桐想到他最后还要把手机给她,是什么意思?
她翻了所有的短信,还向粒粒报了平安,都没找到什么线索。
最后她点开了相册,瞳孔忽地放大来。
几十条的视频,除了第一条像是跳舞的录屏,后面的每一条杨暹都只是坐在舞室里,对着镜头说话。
她从头看起,看着他凑在镜头前笨拙地点开始,然后退回去坐着,尴尬地开口,说一说停一停,一会儿觉得想太久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说得不好。
就这样在镜头前不断地泄气,恼火,又妥协地抿着嘴重新开始。
“一桐,抱歉,要以这样的方式和你说这些话,因为我真的不太擅长言语表达……”
“从哪里开始说好呢,我好像欠你太多解释,那天你问我爱不爱你,我犹豫了,但不是因为我不想回答,而是我……我不太确定爱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但我确定的是我不想和你分开。”
“我是一个无趣的人,没有特别丰沛的情感,但是有你在的时候,所有的场景会趋于不同,所有没有意义的事会变得有意义,就算虚度光阴也感到愉悦,我为此思考很久,似乎只有你是答案。如果这是爱的话,那么现在我可以说,我是爱你的。”
“你总是将我视之过高,然而我远没有你想的美好,我不关心云是什么形状,路边的猫有没有睡饱,哪里的冰川又在融化,我对这些的感知称得上匮乏,所以每当你孜孜不倦地同我分享,我总是害怕自己的无趣令你失望。”
“在你之前,我没有爱过人,也没有与人相爱的经验,我更熟知的是独自生活,我因为这样伤害到你,我非常抱歉。”
“这只舞是我很早就想跳给你看的,然而因为手术和复健的原因,一直拖了很久,过去的几个月,我一直在想,如果以后不能跳舞了,要如何向你表达,以我贫瘠的语言吗,似乎不太妙,好在我还来得及跳给你看。”
“说来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迫切的想要完成一支舞,就是这一支,还是那句话,舞蹈没有解读,你看到了什么,那就是我全部的表达。”
“《一桐》,献给一桐。”
偌大的舞室里,杨暹翩翩起舞,演绎的破茧蝶一次次孤注一掷地在地上摔疼,又一次次奋力爬起,象征着祁一桐的人生。
封闭的救护车里,医师噤若寒蝉,祁一桐将脸埋在腿里,溃不成军。
第六十章
杨暹醒来时是晚上, 首先感到的是肺部和身体各处的酸痛,而后是这房里的几道呼吸,此起彼伏, 半分钟后他意识到这是在医院。
右手背上有温暖的触感, 他垂眼,看到趴在他床边的祁一桐。
她坐着睡, 睡得不太安稳, 眉心皱着浅浅的一道痕,以手覆盖在他手上, 怕自己不能及时醒来。
窗外的风停了,雪静谧下着,透出一点朦胧的月光。
他没有惊动祁一桐, 安静地借着月色描摹她的面容,心里有种失而复得的踏实。
他的目光若有实质,本就睡得不沉的祁一桐动了动, 睁开眼。这一眼, 便望进了他那汪填满珍重的琥珀海。
见她醒来, 杨暹柔和地弯了唇,没说话。
经历过生死,什么隔阂都不再重要,还能如此两两相望,已是弥足珍贵。
祁一桐扶他起来,轻声问:“有哪里不舒服吗?”
杨暹摇摇头。
“冷吗?”
杨暹又摇摇头。
祁一桐沉默,握起他的手, 那手因为冻伤, 现在都还不自然的红肿着,那还看得出原本的模样。
“你骗人, 医生说你在雪里跪得久,关节落下了病根,等你老了以后会很难熬。”
杨暹轻声一笑,“你还管我老了以后吗?”
他这话听着像是玩笑,但眼睛盯着她,带了点期期艾艾的试探。
祁一桐低头避开他的眼,视线顺势落到被她护在床边的手机,想起里面那些视频信,她犹豫了,“我不知道。”
杨暹也看到那手机,“那支舞,你看了?”
“嗯。”
“连同那些对你说的话,也看了?”
祁一桐咬着下唇,默认。
杨暹给了她一个很缓慢的笑容,“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