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卑微剑修的春天(59)
藏身在竹林的李烬霜看尽一切,手指攥得发白,惊出了一身冷汗。
沈濯握着锦盒,巡视一圈空荡荡的药园,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烬霜,你跑不掉的,我们来日方长。”
李烬霜浑身发抖,一瞬间有股被他发现的错觉,下意识捂住口鼻,不敢呼吸,生怕暴露了行踪。
沈濯找寻良久不见人影,料想李烬霜胆子那么小,应当是跑得远远的了。
真不识好歹,竟敢对他始乱终弃。
沈濯怎么也没想到,一天前拿去嘲笑迟焰的话,倒是应证在他自己身上了。
他越想越恼恨,在逍遥山待不下去,可就这么空手走了,总觉得不甘心。
思来想去,他在弟子居找了一圈,顺走了李烬霜所有的衣服。临出门时,见药园仙田边上放着一把药锄,便一并装进须弥戒带走了。
骗他上床还想安稳种田,过自己的好日子?做梦去吧。
沈濯走了。
李烬霜心有余悸,许久不敢现身。
心魔在他脑海咄咄相逼:“你怎么让沈濯走了,留着他帮你杀人啊?”
尖利的嘶叫引得李烬霜周身血气狂涌,灵台嗡嗡作响。他两手战栗,捂紧了发疼的耳廓,却丝毫阻不断清晰的呵斥。
“真是个废物。”那血眼左右转动,窥视着识海,“有朝一日,不如将这副皮囊让给我。”
“你休想……”李烬霜掐着手心,齿列颤抖,挤出的字音含糊不清。
这心魔才现雏形便如此阴狠毒辣,李烬霜容他不得。他修为不佳,与其等到日后心魔变强,还不如此时此刻扼杀他。
李烬霜晃了晃头,找回一丝清明。
心魔依托肉身而生,离了肉体便会灰飞烟灭。要除心魔,最差不过是同归于尽。
反正他这条命,从来没人在乎。
他自己也不在乎。
生在世上受尽嘲讽冷落,活着也全无意趣,不如一走了之,顺带灭了身体里的邪魔,倒还为苍生除害。
李烬霜深吸口气,昨夜荒唐放纵,身上滚烫无力,各处都酸痛。
疲惫之下,更令他心生麻木,只觉得这身皮囊不过是负累,压得他的魂魄喘不过气。
他摸向腰间,却寻不到佩剑,这才记起那把剑昨日折断了。
谭晚对他一点都不留情。只有他,还困在往日种种虚情假意里,对那鲤妖心怀不平。
心魔见李烬霜不说话,接着开口劝诱他。
“沈濯不过是个妖而已,凭借他对你的宠爱,激他与天极宗那帮人相争。既帮你报仇,等他们两败俱伤,还能摆脱这妖孽。”
李烬霜抿了抿唇,面容冷淡。
“何必呢。”血眼发出讽刺的笑声,“做得这样清高,昨日我诱惑他的时候,你不还是袖手旁观。”
“别说了……”
李烬霜颓然闭眼,白净的脸庞有些扭曲,不愿面对心魔的话。
善恶只在一念之差。他昨日放任恶念,一步步引诱沈濯,确是从未阻拦。
心魔看他心境动摇,言辞更加直白恶毒,轻声一笑,竟显出几分媚意
“你不是喜欢那鲤鱼妖?怎么沈濯操你两回,你却都舒服得很呢?”
“别说了!”
李烬霜痛苦地皱紧眉,鬓边浮起细密的汗珠。一股尖锐的嗔恨从心底喷涌出来,他留不得这妖言乱语的祸种!
他是修仙之人,清心寡欲,怎会如他所说的一样贪恋肉。欲,喜欢上妖怪?
怎会像他说的,心中爱着一个,又喜欢跟另一个翻云覆雨?
他怎会如此不堪?一派胡言!
李烬霜决然地否认,他不喜欢谭晚,更不可能爱慕沈濯!
他剧烈喘息两下,一旦坚定了这个念头,心神便变得无坚不摧。
一定要杀了这个心魔,就算丧命,也一定要杀了他!
李烬霜解除隐藏身形的法咒,眉间笼着阴翳,快步出了竹林。
逍遥山幽静,空无一人,清风拂过竹海,万千青竹摇晃起伏,落叶飞洒如雨。
他回到弟子居,取出一柄短剑,拔去银亮的剑鞘,对准心腔。此刻满心恨怒,即便明知选了条死路,李烬霜的手纹丝不动,反而感知到些微解脱。
死就死吧,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必牵挂。
“烬霜。”
李烬霜正要动手,背后突然冒出个清冷的嗓音。有个高大的人影挡住了寝居房门,屋子里一刹那陷入昏暗。
那人的面容逆着光,声音却刻骨铭心。李烬霜手里高举的短剑微微一颤,随着双臂垂下,被他悄然收进袖子。
“祁师兄?”李烬霜压下心绪,惊诧地望着来人,“你何时到逍遥山的?”
因他到来,四下的风都冷寂了。祁寻不答,沉静地盯着他。深邃的双眸浮着层冰凌。